1958年8月,中央军委根据导弹研究院院长(即国防部第五研究院)钱学森的建议,正式决定建立导弹试验靶场。
建靶场的任务原来是交给炮兵负责的,因为当时还没有建组第二炮兵,导弹部队划归到炮兵的门下。但炮兵司令员陈锡联琢磨来琢磨去,觉得炮兵难以承担此项任务。中央军委经过研究,同意了陈锡联提出的建议,于是我父亲就接到了建设导弹靶场的任务。
罗布泊是一个望不到边的与世隔绝的世界,人在沙漠上像蚂蚁一样渺小。这里的气候燥热难忍,白天在烈日的烘烤下整个沙漠像一个蒸笼,人在沙漠上喝了多少水也觉得口渴。没有人敢在沙漠上赤足,躲在荫凉里都觉得蒸得慌。鸡蛋摊在沙漠上一会就被烤熟,放在水桶里的水都成了滚烫的热水。
到了冬天,寒冷干燥的天气把帐篷里的人冻得瑟瑟发抖,和父亲一起去的下属回忆,他们盖了几层被子,有的时候胡子和被子冻得粘连在一起。
这些年轻人心疼地对父亲说:“我们年轻没有什么,您已经是五十开外的人了。”
父亲对他们总说:“比起战争年代要好多了,那个时候今天躺在这里,明天说不定就去见马克思了。”
罗布泊的黄沙让人难以忍受,大风刮来黄沙遮天蔽日,你的衣服里、嘴里、耳朵里、鼻孔里全是沙子。而且这里经常刮旋风,旋风所到之处,沙尘形成一根根几十米高的沙柱。沙柱所到之处,帐篷被卷跑,人被卷起,连汽车都被掀翻!
条件是艰苦的,甚至是到了人的生存极限。例如经常有断水的时候,不仅仅是战士们那里断水,连我父亲他们机关里也经常断水。
于是他们只能接雨水喝,有时雨水也接不着。但尽管如此,人们的精神是充实的,没有人喊苦喊难,特别是知道了我们是在为祖国搞导弹、原子弹工程时,人们的精神更饱满了。从军官到战士,从干部到职工,每个人都在加班加点地工作。
深夜的戈壁滩上,几乎天天都是机声隆隆,人声鼎沸,职工和战士下班都需要干部下命令。我父亲就直接下过好几次命令,不然的话大家就是在工地上不走。战士们还振振有词:“反正回去我们也没有事!”
已经过了十年高官舒适生活的父亲依然能够承受大漠的困苦,那一代人尽管会犯很多错误,但是他们怀抱着理想把困苦置之度外的精神是现今的人无法比拟的。
为了提高工程速度,战士和职工们还开展了技术革新运动,仅1958年5月到1959年1月的8个月间,部队的技术革新项目就有近三千项,战士和职工提出的合理化建议多达五万条。
1964年10月16日14时59分40秒,我国第一颗原子弹又在这里腾空而起,随着一团蘑菇云状的烟雾,飓风般的冲击波和数千度的高温横扫罗布泊的试验场地。
父亲,这位经历过多少次战役、经历过多少次生离死别的铁血军人在这一刻流泪了。
1964年的岁末,我父亲接到中央军委的指示,要他回京参加首都军民新年联欢晚会。当时我父亲身边都是国防部和解放军各总部的高级将领,毛主席径直走到我父亲和张爱萍的身边,毛主席先握住我父亲的手说:
“祝贺你,你们立了功!”
接着毛主席又握住张爱萍的手说:“也祝贺你,你们现在名气很大,原子弹的事全世界都知道了!”
毛主席指了指我父亲,又指了指张爱萍说:“你们一个做窝,一个下蛋!配合得不错,你们都立了大功。从此我们中国人在世界上说话开始算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