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些日子,笔者在一位朋友的旧文献里,看见一张经国的亲笔信,上有“共图大业”一语。这真是李世民(唐太宗)的口吻,其志不在小。他所说的“大业”,究竟怎么一个打算呢?
我们不妨重翻他自己写的几种书,有一种是写他流放在西伯利亚中的生活;说他们几位穷朋友,在那冰天雪地中发抖,喝着伏特加酒以取暖;他们彼此鼓励着,有朝一天来到了,他们是要掀天动地干一番的。他说:“不论什么皮肤的颜色,只要割下了一分,就流着同样的鲜红的血!”这就是他少年时救人类的抱负。
回国以后,他是进入现实的境界了,他有着建设一个苏维埃式新中国的企图,而且他相信这是可能的,他说起了苏联的艰苦历程。然而他是眼见那几个五年计划的实现的。他说到莫斯科文化公园的景况,一幅社会主义社会的图画带来了无限希望。
有一回,他就向新赣南工作干部演说,二十年后的新中国,已经是工业化的国家;新赣南专员公署,一座十七层楼的大厦,屋顶便是飞机场,新赣南的钨钢厂,占全世界出产第一位。南京与赣州之间,喷射式运输机,往来如梭。那时的经国,大概在迪化办公,周末乘了喷射式游览航机到赣州快叙一晚。最后,他说到地球末日,全人类早已搭上太空火箭飞向另一星球去了。这其间,带着丰富的浪漫成分,却也说出了他当时的抱负来的。
后来到了南京,他的现实圈子更缩小了。有一天下午,和他闲谈起国家的局势。我问他:“你为什么不试试看,把行政院长的职位搬过来呢?”我的意思,今日之事,已经不是翁文灏这样的书生所能应付了。我认为张群的让贤,并不是吉兆。政学系的人,最懂得观天象的,假使红烧肉不太烫嘴的话,没有不吃之理的。他一听了我这句话,立刻就说:“不要乱说,不要乱说。”他已经没有“共图大业”的气概了。
现在回想起来,国民政府所发布的那些政策,那些命令,没有一种不可以切实施行的:施行了,也没有不足以收很好的效果的;就是政令与实际脱了一节,谁也不肯彻底去执行。这就头痛医头,脚痛医脚,什么都做不通了。经国在南京的日子,就已明白“新赣南”的作风之不能重振,连他自己也不相信做了行政院长会有办法了。
自从流播台北,他的“大业”,更缩小了现实的圈子,大概能把蒋先生的江山保下去,已经了不得了。去年,还有人想遂从龙之愿,说是下次国民大会中,可以捧出他来做“总统”的,看来今日经国终于走上郑成功的老路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