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情，这是他今晚听到最多的字眼。要是换了别人，他早就不耐烦了，而从安东嘴里说出来，让他心里五味杂陈，因为他从安东身上看到了自己当年的影子。

“你们上床了吗？”

李子雄也觉得这句话问得唐突，但他完全是下意识地说出来的。话一出口，他的心也跟着被一把无形的尖刀剜了一下。这句话让他眼前立即呈现出过去的某个场景，令人懊丧的是：他花了二十年时间和心力试图抹杀掉的记忆仍然清晰地存在着，还像幽灵一样潜藏在他的内心深处，一有机会就不由主地蹦出来折磨他。

李子雄觉得对安东是有点过分了，但也是看在小师弟的份上，兄弟嘛。其实他是在嘲讽过去的自己，说安东嫩，自己当年那就不只是嫩，而是傻到了极致；嘲笑安东的爱情，那更是对自己当年可笑的情感的加倍嘲弄。

倒回去十多年，大学校园里的学子李子雄比安东更单纯更稚嫩，简直就像一张刚出炉的白纸。他已经暗恋了班上的女同学李小菊三年，马上就大四了，这最后一年很关键，关乎他未来一生的幸福。

李子雄和安东一样是个老实本分的农家子弟。他老家湖南，和湖南人的特性一样，除了骨子里的老实本分、坚忍诚朴和吃苦耐劳，还富于浪漫多情、睿智敏感的灵性。李子雄那时候是个不易被人注意的小个头男生，寡言少语，这是为考大学多年埋头苦读的结果。上大学后第一天，他压抑的灵性和情感就在李小菊踏进教室的瞬间被激活了。

李小菊是和一帮女生嬉笑打闹着走进教室的，她杂在她们中间并不显眼，犹如春天锦簇的花团中杂着一株本该在秋天盛开的不合时宜的野菊花。后来李子雄不明白，自己为何偏偏要钟情于她，想来想去也许就是因为她身上那种独特的气质，还有在热闹中保持的那份淡定和安静。她的衣着朴素简单，一看就来自农村，全身上下透着农村人的纯朴和拘谨，对于同样农村出身的李子雄来说有着天然的亲切感。当然，还因为他情感和心灵的白纸上迫切需要色彩的濡染，让自己单调的人生变得丰富，但色彩浓烈厚重的牡丹和高贵典雅的郁金香都是他这张白纸无法承载的，而淡然如菊的李小菊则能点缀得恰到好处，既不张扬浪费，也不夸张矫情。从那一刻起，李子雄就把李小菊印在灵魂深处了。

 李子雄的心思一年后李小菊还毫无觉察。“大一女生傲，大二女生俏，大三女生跳，大四女生没人要”。通过一年的共同学习生活了解，男女生之间的关系渐渐明朗起来，女生们都开始被男生们追求或已经追出了眉目。李小菊属于“俏”的女生，虽然不像别的女生那么爱热闹，但也不乏追求者，而她始终保持淡定，和谁都保持着距离。李子雄并不在这些追求者之列，他只是暗恋，从不主动靠近李小菊，甚至连听课都坐在离李小菊很远的地方，像一个孤独的欣赏者默默地注视一尊维纳斯女神像。他貌似无心，却无时无刻不在关注着她。“你的眉目之间，锁着我的爱怜；你的唇齿之间，留着我的誓言；你的一切移动，左右我的视线；你是我的诗篇，读你千遍也不厌倦”，这是那段时期一直在他心头萦绕的主题歌，但他却从不唱出来，更怕别人尤其是李小菊听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