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住在一幢小巧的房子里。有多小呢?试着想象一只色彩鲜亮、做工精细的帆船吧——那种一旦住了进去,感觉比看起来大得多的帆船。
我的房子何以布置得如此精巧呢?因为我选择的大多是内置家具,比如带有宽大抽屉、坚固金属配件的枫木抽屉柜。
屋内的灯光是含蓄的。由于适配的是低电压,从滤光器里透出来的光线,呈现出白色与琥珀色的交叉层叠,就像水彩一样,仿佛室内可以随季节的变化而感到温暖或凉爽。白天,天窗则给小屋带来了阳光。
法兰西风情的房门通向厨房,通向饭厅与花园。客厅很小,只容得下六个紧密相连的坐席。尽管睡眠所需要的空间局限在床上,但卧室套房却很敞亮,附带着宽阔的起居室和衣橱。两个卫生间的空间开阔,镶嵌着无缝瓷砖墙,排水管埋在地板下,淋浴间是意大利式的。
其实,这所房子原本并不属于我,而是我那上了年纪的母亲的,母亲称它为“鳕鱼岬”。我当初设计这个房子的室内装修时,依照“全面”、“空间无分割”的装修理念,适合年轻未婚女子寓居,并打破了常见的灰色主调。我是一名经验丰富的产品设计师,这样的设计很符合我的室内装修理念。我不希望母亲被送到敬老院去度过晚年,这样装修很适合让她在家人身边颐养天年。令人哀伤的是,连续几次中风之后,母亲在“鳕鱼岬”辞别了人世。
我那时从来没想到,这些精巧设计也将使我受益。我从未为自己设计过什么东西,也预料不到,这种设计紧凑的寓所将重新塑造我的生活。
假若是十年前,那些会计、财务顾问和房地产经纪人会建议大家尽可能“买大房子”。我和我前夫听信了这些——在一个惹人喜爱的、富有历史感的街区买了一栋华丽的、三层楼高的维多利亚式豪宅,并按照我当时的家装理念进行了装修。对于两个居家工作的作家来说,这样的大房子应该是很妥帖的吧?
事实上,后来我们马上发现房子太大了,大得可怕,大得令人心里空荡发冷。每到冬天,干燥的空气像怪物一般蹿上十二英尺高的顶棚①,冷空气则从高处的窗户和冰冷的砖墙中透进来;到了夏天,栖息在楼外枫树里的蝙蝠,常常突然闯入室内吓我们一跳。此外,每年我们都不得不请修理工上门,修理漏水的石板屋顶,或是年久失修的厨房用品。
①1英尺=0.3048米,12英尺约为3.66米。
我的丈夫最终选择了离开,搬进了在加州的房子里,将麻烦和抵押契据一并留给我处理。两个孩子看着他仓皇而逃,无可奈何。丈夫离开后,房子就显得更空旷了。
接下来的日子,家人各奔东西:我搬到了我母亲地处街西边的空房子里,孩子们则打点行李到住宿学校去了。
现在想想,起初住大宅的时候,我拼命地用超大号的古董和珍品填充它,屋子还是显得空荡荡的。待到这些大型古董和珍品堆在门外,等候新买主的时候,我才发现我既不十分需要它们,也不喜爱它们。能够保值的东西往往是贵重的或实用的:它们或者设计精心、制作精美,比如钢琴、雕花的镜子、意大利的火炬照明灯,以及孩子们笨拙地用黏土雕刻的兔子;或者它们是每天都用得到的工具。相反,某些表面上看起来或理论上说起来的好东西,则越来越不值钱,比如故弄玄虚的炊具、坐着不舒服的椅子,或摇摇晃晃的书柜等。
这次卖家具的窘境,不过是我挑选家具所遭遇的众多次数中的一次而已。
后来,我帮孩子们装修,我和我姐姐一同精简母亲留下的家居用品。一大堆家具令我们焦头烂额:新买的家具要搬回去,塞进电梯,拆箱,组装,然后接通电源;而有朝一日不需要它们的时候,还要把它们装起来,有的捐赠给慈善事业,有的翻新继续使用,有的则当街卖掉,实在不能用的,只好丢进垃圾箱。
搬进新居后,我才发现,实际上能派上用场的家具,少之又少。于是,我做了清理,常用的东西带进了新居,没用的东西通通扔掉—— 一件不多,一件不少。
我是一个沉迷于设计的人,对那些看似“改造不了的物件”尤其感兴趣。但是,款式新颖而不实用的家具,是不会吸引我的。比如那些镀铬的工厂灯具,或速记员的椅子。我认为不论什么样的家具,必须用起来舒服,且经久耐用,才算是好家具。每当我清理贮藏室的时候,都不断地问自己:“我需要它吗?我为什么想要它?它还能继续用吗?”最终我发现,真正的好东西原来是那些常在手边的东西。我不再为丢弃家具而伤心了,心情舒畅起来,甚至急切地想将我的这一发现诉诸众人。
只是,我的这套理论定义起来非常棘手:一个舒适的家到底需要多少件家具呢?五十件?还是五百件?我本想凑足一百件,但实际计算后我发现九十八件就足够了。确定生活必需品清单并不简单,而为每一样东西找到适合的样例,并进行详细的说明,则需要更长的时间。尽管如此,我还是不厌其烦地找出了那些讨人喜爱的、经久耐用的产品和家具。
首先,我列出日常生活中最值得投资的部分(例如寝具);其次,我还列出一些人们无法自控的坏习惯(例如毫无目的地四处闲逛、整天坐在电视机前消磨时间等)。多数人只晓得往墙上安装新款电视,对卧室里不耐用的老式床垫却很疏忽。难道超薄电视比香甜的酣睡还重要吗?或者是在取舍上有些进退两难?如果是我,会将薄而舒适的床垫作为首选,然后断开卫星电视信号,将闲暇的傍晚时光花在走亲访友之上。
在写这本书的过程中,我发现自己对寝具和家具的知识还很有限,诸如常见的产品的制作过程、实际效果,以及产品对制造者、使用者所产生的影响等,这些我都不大清楚。在我罗列生活必需品清单的时候,每一种产品都向我展现出一个又一个相关联的知识领域,从物理学到化学,从历史到政治,无奇不有,比如:锅碗瓢盆的选择居然引出了关于金属分子间的热传递问题,而沙发外套和衣架的选择,让我了解到以“玉米制造生物塑料”居然引发过激烈争论。
徜徉在商场里,我们恨不能拥有每样物品,从吹风机到蒸馏咖啡壶,每样都买上一件才好。只是,虔诚如我们这样的消费者,空怀一腔热情去购物,却只能在商家的圈套里打转。究其缘由,大概在于我们太过迷信商家的营销策略:我们为低价位所吸引,迷惑于“新性能”、“新选项”的说辞,对物品的真正价值或耐用度缺乏警惕,忽略了标识性能的具体数字。结果可想而知:一旦发现产品名不副实,就恨不能马上丢掉它,重新购置新的。我们不断将希望寄托于购买新品上,但又能指望它们用多长久呢?让我们瞧瞧这些战利品的失败下场吧:它们终究难逃被埋在地下、丢进熔炉或扔进大海的厄运。但这终归不是行之有效的解决方法。所以,我常常思考:有没有一个更深层次的、更理性的购物理念呢?其实用性是否能经得住实践的考验呢?
我们试想一下这样的情景:在一套小而精、且很“耐用”的家居用品之间,我们快乐而自豪地生活着,那会是一个怎样的情形呢?(我这里所说的“耐用”是个经济学术语,是指消费品的使用寿命在三年以上。)
“耐用”一词是对家居用品功能齐全、外表美观、易于维护、寿命长久等特质的定义。购买这样的家居用品,用了不会后悔,才算是件长久之计的美事。对我们消费者而言,这样的产品经济实惠,对人类居住的地球和自然环境有益无害。
那么,“只选对的,不选贵的”的窍门又在哪里呢?首先,不可盲目购物;其次,要三思而后行;第三,要爱惜我们已经拥有的东西。毕竟,家是我们关爱自己的地方,是我们身心得到放松的安全之所。一个垃圾遍地的家,是不可能给予人慰藉的。为这个居所购置合适的家具,就如同我们给自己身体补充营养一样。我们得发挥聪明才智,把真正的好家具带进我们的家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