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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不在梅边在柳边 (5)

不在梅边在柳边 作者:张欣


快天亮的时候,蒲刃才慢慢进入浅睡眠,脑海深处依旧想着,这两个毫不相干的人到底有什么关联呢?

第二天上午正好没课,蒲刃去了一趟交警支队。问询部门接待了他,他被告知冯渊雷车祸案已经结案,由于是自撞事故,他自己负全责,事实清晰,毫无争议。如果仍然需要查询,请到服务窗口排队。于是蒲刃排了两个多小时的队,又填了一些表格,这才有一个女内勤把他带到一个房间里,让座后,从文件柜里拿出资料。

警方的存档事宜做得十分完备,车祸现场有不同角度拍下的照片,首先是风挡玻璃全部碎裂,许多裂片就像锋利的刀子,在车头车内随处可见,这显然是第一碰撞。

第二碰撞看上去是冯渊雷被气囊割喉,实际上,因仪表盘和方向盘的边缘都已撞碎,裸露的方向盘轮毂直插进冯渊雷的胸膛,照片上血肉模糊,惨不忍睹。

冯渊雷的车是一部黑色的顶级皇冠,当然已撞得面目全非。

女内勤道,还有就是第三次碰撞,属于体内碰撞,那就是死者的心脏在胸腔内壁上撞破,大脑在颅骨内撞碎,这就是一次完整的车祸。

蒲刃又把照片重看了一次。

请问还有什么问题吗?女内勤在蒲刃翻看资料的时候不再说话,直到蒲刃合上卷宗,她才适时发问,素质井然。

蒲刃根本提不出任何问题,他说请问你能给我一张名片吗?女内勤微微一愣,蒲刃解释道,主要是以后万一碰上什么问题,方便向你请教。女内勤想想也对,又觉得蒲刃的样子令人无法拒绝,就拿出了一张名片双手递给蒲刃,蒲刃接过名片,只见上面写着:关菲尔。蒲刃道,小关,那我就管你叫小关好了。又说,我是树仁大学的老师,我姓蒲。

离开交警支队以后,蒲刃驱车驶向中山大道,因为冯渊雷出事地点就在中山大道上。

中山大道仅是双向车道,并不宽畅,但是笔直易行,两边的确都是小叶粗身的大树,具体叫什么名称,蒲刃没有研究,只觉得它们似曾相识,毫无特点,是那种广义的树。

蒲刃回忆事故现场的照片,记得背景隐约可见一家大型超市,而这家超市也的确正在大打广告战,四处披挂着降价或导购的横幅和招牌,五颜六色,抢眼夺目。蒲刃轻易就找到了这里,他把车停在超市的露天车场,徒步走到冯渊雷的出事地点。也许是时间过去已久,又下了几场春雨,现场早已没有了痕迹,甚至连干枯的血迹也没有,似乎从未发生过什么惨剧。

但蒲刃并没有草草了事,即使看无可看,他也在马路牙子上伫立了半个多钟头,心中默数着急驶而过的车水马龙。按照正常的车流量,这里根本开不了快车,没有车速,遭遇车祸的概率应该不高。

此后的三天,蒲刃一直在报废汽车的垃圾场转悠。偌大的垃圾场车尸遍布,堆积成山,只有两架吊车在不屈不挠地做清理工作,把各种各样的烂车送进压缩机的大嘴里。从一开始,蒲刃就知道他想找到冯渊雷的黑色皇冠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他熟背车牌号,希望有奇迹发生。这么做的理由并非奢望寻找一点儿蛛丝马迹,而是他需要找到一点儿真实感。

如果看不到任何实物,他就无法相信这些天所发生的一切。

贺武平的父亲贺润年骨子里就是一个精明的生意人,他出身低微,学历粗浅,但不缺胆识和胸襟。对自己唯一的儿子,贺润年当然是宠爱有加,知情人都知道,贺润年的家教就是放任自流。也许正是这样,贺武平的天性保持得相对完好,38岁的人了还像个大男孩似的简单、可爱。

蒲刃对他的印象,比照片上要好太多。

本来,蒲刃觉得和贺武平的见面有些遥不可及。没想到仅仅过去两周,他就在报纸上看到松崎双电的通栏套红广告,意思是公司周年纪念,要举办一系列活动,同时优惠酬宾,回报新老客户。活动之一就是主办一场大型音乐会,宗旨为呈献盛典、再创辉煌。

此刻,蒲刃便坐在音乐厅楼座的位置上。

音乐会的主题是谭盾先生的《水乐》,显然这种演出是贺武平的意思,他指挥乐队演奏了一曲《查尔达什》。蒲刃用欣赏雕塑一般的眼光盯着贺武平的后背,这个家伙的后背还真是持重、稳健。总之,他杜绝了一切摇头晃脑、甩发,或者抖腿、扭腰等多余的动作,只是用最简洁干练的手势与台风,让所有的音符像小精灵一样飞翔、盘旋,然后直冲霄汉。

一曲终了,顿时掌声雷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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