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彭玉麟的梅花情结

画说湘军 作者:陈树


彭玉麟(1816—1890),字雪琴, 湖南衡阳县人,清湘军水师名将,时人又称“雪帅”。彭玉麟一生画梅无数,写咏梅诗在千首以上。冰清玉洁、傲雪凌霜的梅花,历来为人们所喜爱,更是文人墨客笔下咏叹的对象,但是,像彭玉麟这样的梅痴却着实不多。

咸丰七年(1857年),彭玉麟统水师攻克太平军固守了五年之久的湖口,就在石钟山上修筑了梅坞,并种植了六十株梅花,还亲手画了几幅梅花,挂在坞内,月明星稀的晚上,他常常漫步坞间,赏梅咏梅。虽然当时战事还在继续,但他每次路过湖口,必然要登石钟山,上石钟山,一定要去梅坞。彭玉麟甚至还给自己取了个表号叫"梅花外子"(外子即今语老公)。他平时也在诗中屡屡把梅花当作相依相伴的爱人,“生平最薄封侯愿,愿与梅花过一生。”,“阿谁能博孤山眠,妻得梅花便是仙。”

彭玉麟既自称梅花老公,然而其妻的姓名小字都与梅无关,这不禁勾起人们无尽的遐想。

雪帅自己不愿意说,但是,在他的平时所为以及咏梅诗中似乎能找到某种脉络:一、雪帅平时最恨薄情寡义之人,对破坏他人美满因缘的家伙更是杀无赦,又不好色、不爱官、不爱钱、不要命,这似乎是受过情伤的人的心态;二、与他作为千军万马的统帅的形象形成强烈对比的是,彭玉麟曾用过一枚“古今第一痴人”的书画图章,可谓铁汉柔情。“诗三百,一言一蔽之,曰思无邪”。我们常说诗以言志,诗歌是最纯粹的文学艺术,一个人的语言可以撒谎,平时,撰写的文章可以冠冕堂皇,但他的内心情愫往往在诗中不经意地流露出来了,彭玉麟的《题采石矶太白楼》诗云:

诗境重新太白楼,青山明月正当头。

三生石上因缘在,结得梅花当蹇修。

到此何尝敢作诗?翠螺山拥谪仙祠。

颓然一醉狂无赖,乱写梅花十万枝。

姑熟溪边忆故人,玉台水澈绝纤尘。

一枝留得江南信,频寄相思秋复春。

太平鼓角静无哗,直北旌旗望眼赊。

无补时艰深愧我,一腔心事托梅花。

“一腔心事托梅花”按现代心理学分析,是一种移情的艺术。

咸丰七年(1857年),彭玉麟率军攻占小孤山时,湘军的旗帜在山巅迎风招展,将军意气风发,写了一首诗:"书生笑率战船来,江上旌旗耀日开,十万貔貅齐奏凯,彭郎夺得小姑回";并制为诗笺,分送朋好。打了胜仗,庆祝也就罢了,为什么要把小孤山写成小姑山呢?

对此,雪帅对没有作任何解释,倒是他的好友,大嘴巴王闿运一不小心说漏了嘴,王闿运评这句诗时,说了一句:“小姑,其所眷也”。也就是说,小姑是他的爱人。王老夫子这么没头没脑的一句话,一下子把喜欢猎奇的人们胃口提起来了。

据说彭玉麟的婚姻并不美满,他在从军前就结了婚,其妻邹氏, “邹夫人以朴拙失姑爱,终身无房室之欢。”也就是说,邹氏不善于处理婆媳关系。乃至于影响到夫妻感情,而彭玉麟早年丧父,与母亲相依为命长大,是第一等孝子,因此,与邹氏的关系竟糟糕到“自太夫人卒后,遂不相面”的程度。

彭玉麟的神秘恋人究竟是谁?后人有不少猜想,民国八年(1919年)大华书局出版,杨公道所编的《彭玉麟轶事》“梅生轶事”一节中记载着这么一段故事:

彭玉麟有位远房表姐名曰梅生,与玉麟是幼时同学,两个人互相爱慕,但女孩子父母嫌玉麟家里穷,把梅生许配给了他人。梅生郁郁而死,这件事,当时有很多人知道。

梅生自幼聪颖伶俐,冰清玉洁,无以形容,相传六岁时就能背唐诗三百首,九岁时就能刺绣,她深爱玉麟,就把玉麟的名字绣在丝帕上,藏入枕中,不让别人看到,后来病重时,还偷偷绣玉麟留给她的诗文,其父母发觉后,责备她不贞:你既然许给了别人,怎么心里还念着那个彭玉麟, 梅生反驳:如果我听从你们父母之命嫁给别人,那才是我心里所谓的不贞!自此更加伤感,几个月之后就去世了。死后,其父母得到她枕中所绣之字,把它烧掉了。然而,没隔多久,彭玉麟飞黄腾达起来,其父母深悔而不及。

又传说梅生姑娘与彭玉麟同学时,塾师见玉麟天性聪颖,给他布置的学习任务倍于其他学童,毕竟是儿童,天性好玩,玉麟有时也苦于先生布置的作业太多,常常背诵不出来,这个时候,梅生就远远地拿书给玉麟看,而塾师竟没有发觉,然而,彭玉麟事后以此为耻,一次对梅生说,你以后不要这样了,我能背出来就背,不能背就再去复习,这样投机取巧的事我彭玉麟不为。梅生闻言,也觉得很不舒服,第二天就请病假没来上课,彭玉麟去看望她,梅生说,我教你做坏人,现在我感觉不好意思见你,玉麟百般抚慰,梅生才心里舒服些。故而梅生曾经对彭玉麟说:“我终不适合跟君在一起”,谁知此言竟一语成谶!

彭玉麟在军中时,从早到晚办理事务,没有时间休息。一夜只到三更方才睡觉,突然见到一名美女姗姗而来,如旧相识,仔细一看,竟然是梅生,玉麟大喜,急忙起来握着她的手,梅生神情惨然不悦地说:“君还在贪睡啊,敌人已经来了!” 玉麟突然惊醒,乃是南柯一梦,梦境恍惚,如在眼前,这时梅生已经逝世多年,今日之梦,又为告警而来。彭玉麟心有所动,急下令全军加强戒备,说敌人将至,军中将士闻令,都说彭玉麟过于胆怯,谁知正在他们谈论的时候,敌兵已来偷袭,因先有准备,得以不败。至此彭玉麟益发觉得梅生灵验而思念她。

1935年,李宗邺出版《彭玉麟梅花文学之研究》,以彭诗有“修得梅仙嫁作妻”之句,推断玉麟念念不忘的恋人的名字就叫"梅仙",梅姑与他从小青梅竹马,私订终生,后来奉父母之命嫁人,四年后郁郁而死,玉麟遂以画梅寄托相思,为悼念恋人,誓画十万幅梅花以报,所谓"一腔心事托梅花"。有小说家则在书中描述,彭的恋人是一名孤儿,两人是在看腊梅的山上认识的。甚至还有学者考证出,彭玉麟诗中所说的“小姑”是他外婆的养女,名王竹宾,按辈分是他的姨妈。彭玉麟少年生长在安庆, 与竹宾“少小相亲意气投”。并根据玉麟《感怀》诗第二首前四句:“皖水分襟十二年,潇湘重聚晚春天,徒留四载刀环约,未遂三生镜匣缘”得出一个哀艳悱恻的爱情故事:玉麟与爱人在安徽分手,十二年后在湖南重见,相聚四年后,爱人却香消玉殆。

彭玉麟字雪琴,故而部属又爱称他为雪帅,或许是缘分,或许是巧合,在国人的画卷中,“雪”与“梅”正好是不弃不离,交相辉映的,纵观雪帅一生,清正廉明,铁骨冰心,迎霜傲立,不畏权贵,易宗夔在《新世说》的书里面亦说他“貌清癯如闲云野鹤,出语声细微至不可辨”,这不就是一种梅花风骨吗?

昔人已逝,历史上有些事情,也许永远都无从考究,但是,今天我们提起彭玉麟将军的名字,仿佛就嗅到一缕淡淡的梅花的清香。


上一章目录下一章

Copyright © 读书网 www.dushu.com 2005-2020, All Rights Reserved.
鄂ICP备15019699号 鄂公网安备 42010302001612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