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每天做的,赚的,都是高利贷。比如,一家企业向银行借了几百万几千万贷款,贷款到期了没钱还,这些企业就会成我们的客户了。公司有钱,银行关系也好,双方谈好价钱,公司帮企业把所有手续都办好,将钱存入银行,把贷款还了,然后再贷款出来,这一进一出不过几天时间,就有几万几十万的利润。”
很多事情其实说破了就不神秘。李冰冰一说,我才弄懂深化公司,但还是有些不解,为何办的手续没有得到银行通知或答复。
“谁说没有。”李冰冰轻盈地笑说,“那是其他部门在做。”
“几个环节,公司安排不同的人去做。”李冰冰解释说,“业务部在外面找到客户,我们负责手续办理,财务部负责去还贷收取利润。”
把简单的业务复杂化,不是一个好企业的行为。李冰冰笑着说:“以前办业务都是像你说的这样,一个部门去办。后来你知道出什么情况?经办人找到客户,几个人出钱偷偷把业务办了,钱赚进自己腰包。有的人更有意思,直接把老客户拉到外面去。张校以前就因为这个,被请下来的,要不是有点背景,肯定被辞退。”
李冰冰确实对我没有任何戒备,女人的弱点之一,就是有时候把不该说的也说了。在我面前,她把张校的老底都揭了。
“后来公司把工作细分,业务部跟银行不熟,我们办手续的不知道利润,财务部知道利润但不认识客户。就这么简单。”
李冰冰说的这番话对我之后的生意起了很大帮助。这个看似少言寡语的女人,实际上和其他女人一样,对生活、对工作同样饱含热情。
夜宵散场时已经十一点多,我送她回家。她住在“中鼎别苑”,是比较上档次的居民住宅区了。一路上我们的谈话没有停过。从谈话中我知道,她今年刚按揭买了房子,自己一个人住,她说她习惯一个人的生活。
在深化,除了我这种新人,觉得老员工都很有钱。张校有车,李冰冰有房,再往上推,张楠、巴总、王总他们,更难想象。
在我的朋友圈子里,想不出有谁自己买房的。我最好的两个朋友,朱亘咏住的是单位宿舍,费仁更不必说,和太太挤在学校宿舍或者租来的店铺里,他母亲至今住在镇里的破旧宿舍楼。我们中国人对家的观念,绝大多数是房子属于自己的才算家。朱亘咏起码有祖业,父母自建的几间旧瓦房,比起他,费仁倒好像没根的叶子,没有房,微薄的工资要养活一家人,可以想象有多么穷困潦倒。
同样是吃工资饭的,在中国很容易分出个三六九等。不管是国有还是私营,找工作就跟找媳妇似的,比媳妇不常见,比工作倒是常有。同一家单位,同事之间也有三六九等,有职工,也有领导;再推到职工之间,还是有三六九等,同样的工作,有人生活富足,也有人穷困潦倒。
利民科技有那么多资产却亏损严重,逃不过重组的命运。深化投资巧取了国有资产,却没能躲开像张校之流的窃取,更别说躲开“王秃子”和“肥巴”这类公司高层的窃取了。这让我又想起巴总那句话,“别管国有私有”。
我们都是小人物,不是大企业家,也不是专家学者,我们更关心的,还是柴米油盐的生活,这更为实际。总的来说,人与人之间,人与单位之间,单位与单位之间,终究一点就是一场角力与暗战,平衡点就是财富。
我很想早日像张校一样,有自己的车,像李冰冰一样,有自己的房,然后再像费仁那样,找个女人生个孩子。三者结合,将来一家人富足地生活。但我发现,这样的生活单靠现在的高薪厚禄可能还实现不了。
深化投资公司的治理,一直保留着当年的传统。不到一年时间,当初和我一同报到的六个大学生,两个调出,一个辞职,一个辞退,只剩我以及一个叫余秀秀的女大学生。整个深化投资,就好比央行的纸币印刷厂,分工精密而且管理严格。
我开始跟其他人一样,变得小心翼翼,谨小慎微,生怕做错事,说错话。最让人轻松的时刻,是和李冰冰一块出去办事,可以暂时离开像笼子一样的办公室,吹吹风透透气。一走出深化大门,我俩就像出笼的鸟,有说有笑,我偶尔也会对她讲一些含蓄的荤笑话,什么男未婚女未嫁,为啥不能来一下,等等。看得出来,李冰冰对我的玩笑不甚在意也不反感。
因为经常跑银行的缘故,我认识了很多银行工作的朋友,包括做内勤、搞信贷的,除了大行长,其他人基本都会过面。时间长了我就萌生一种念头:跟这些财神爷们混熟了,说不定哪天有用。
陈威科是市商业银行信贷部的总经理,比李冰冰大一岁,工作原因我和他接触过几次,一来二往很容易就跟他混熟了。陈威科有些背景,父亲是人行的领导,可能因为这层关系年纪轻轻就坐上总经理的宝座。混熟之后,我管他叫“科威特”。有次他喝高了酒后吐真言,原来这小子喜欢李冰冰,没能得手,然后就打算从李冰冰身边的熟人入手。我还疑惑和他混熟怎么如此容易,说穿了原来他没安什么好心。
陈威科平时应酬多,今天这客户开酒局,明天那客户设大宴。信贷部的一把手,正儿八经的财神爷,谁不供着哄着?我这人没什么长处,就是有点酒量,所以陈威科经常给我打电话,多数是让我陪他去混酒局。陈大经理主动开金口,每次就算我不想去也不得不去。别给脸不要脸,这点自知之明我还是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