赶到老家镇上时，已经快凌晨三点。街头一个人都没有，橘黄色的灯光洒落在光秃的水泥地板上，显得几分暧昧。

我开着车，在派出所附近绕了几圈。当时有一种直觉，如果真是朱亘咏唆使小姨子找费仁闹事的，那么朱亘咏应该也在派出所附近。

我巡视了每个能藏车的角落，没发现什么可疑车辆。朱亘咏可能也猜到我会找他，所以不敢留在附近。

半个小时后，费仁太太出来了。我开车凑上前，她上了车，整个臂膀被朱亘咏的小姨子抓得皮开肉绽。费仁太太说朱亘咏小姨子到了派出所还是什么都不肯说，只嚷嚷着要见费仁。警察问不出什么，就把她送回家去了，又警告她，再闹事就抓人。我跟她说打电话给费仁和朱亘咏，都没人接听，先送她回家，事情明天再说。

费仁太太回家后，我开着车在费仁家附近也转了几圈，同样没发现什么可疑车辆。心想朱亘咏看事情闹大，可能早就溜之大吉。

回到城里时，天已经蒙蒙亮了。家门口的节能灯还亮着，太太怕夜黑，我回来的时候看不到楼梯，亮了一晚上。

家里的灯永远是最温暖的。我悄悄地打开家门，坐在客厅的沙发上闭目养神。太太和女儿睡得正香，我不忍心惊动吵醒她们。

我想着费仁接二连三发生事情，他究竟是遇到了什么困难或是麻烦？我分析了几种可能，放高利贷倒了、被人陷害了、赌博了，也许还有他不愿说的其他隐情。想着想着，觉得人很疲倦，后来便睡着了。

八点多钟的时候，我被朱亘咏发来的短信吵醒了。他在短信里解释说，费仁向他的庄家借了两百万，钱不还，利息也没付，当时业务是通过他小姨子的手经办的，所以庄家就找小姨子麻烦，扬言要起诉，要派小弟来小姨子家找麻烦。小姨子害怕，就找费仁的麻烦来了。朱亘咏说小姨子已经失去了理智，他阻挡不住。

看了朱亘咏的短信，我一阵冷笑。他所说的庄家，其实就是他大哥朱琛咏，昨晚那场闹剧，也无非是他们三个人联合起来演的戏罢了。做了蠢事还想推得干干净净？如此弱智的伎俩，能骗得了费仁，骗不了我。

我佯装不知，回复他：“什么时候有时间，三个一块坐坐！”我指的是他、我，还有费仁，他能听明白。

九点来钟我打电话给费仁，他已经起来上班了。电话里他解释说，昨晚喝多了，我们下山后，他手机调了静音就睡着了，没听到手机响。

我问他昨晚的事，他说朱亘咏小姨子昨晚被派出所民警送回家后，就发短信向他道歉。朱亘咏小姨子承认自己太冲动，做错了，请求费仁原谅。还让费仁托关系，去派出所把她的案底销掉，求费仁以后别不理她。

不管怎么样，事情能大事化小，小事化无，那是好事。我交代费仁，不管怎么样，这事要妥善解决。如果朱亘咏不好好谈，非得找他麻烦，就推到我这边。朱亘咏这小子欠我一百六十万没还，我要是也跟他一样，派个女人到他单位或家里去闹，看他什么感受！

费仁事后按我说的去做，主动请朱亘咏喝酒，我也去了。我不去费仁根本应付不了，只有我才可能压得住朱亘咏。

费仁在一家四星级酒店订了包间。酒店我去过两次，费仁除了一个叫小玉的看台公主，KTV里谁都不认识。这点他跟我没法比，在城里的酒店，只要我到了酒店KTV，下至公主小姐，上到领班、经理，照面都一口一个韬总。有时我确实闹不明白，椹桦商贸家大业大，费仁怎么连个酒店都混不开。

那晚喝酒费仁还是向小玉订的台。酒店公主和小姐有一定联系，但又有些区别。她们每个月都有包台任务，完不成任务没工资不说，还会被经理骂。所以酒店公主和小姐都会尽可能博取客人欢心，揽住客人，多得些订台。但酒店公主比小姐含蓄些，通常姿色好的，又想赚出台的钱，就直接去做小姐了；有的顾及点名声，或者姿色一般，也不太想依靠出卖肉体赚钱的，就选择做看台公主。

我们照旧像往常一样喝酒、唱歌。当时我心情极为郁闷，加上这些日子睡眠严重不足，酒量离奇地差，灌了几大杯后醉意就上来了。我郑重地警告朱亘咏，如果把费仁搞臭了，我会让朱琛咏陪葬！我当时不跟他开玩笑，他也知道我说话有分量。朱亘咏最倚重的人就是朱琛咏，我的目的就是要让他投鼠忌器。

朱亘咏事后保持了克制，没再乱来，费仁也暂时得到了太平。但事情的发展有点超出我的想象，之后发生的事情，除了暴露费仁生意上的问题，更致命地是暴露出他的无能。

费仁会是那么无能的人，我真的很不敢想象。一个能经营椹桦商贸的男人，竟无能到了无以复加的程度，让我很难接受。

那天我正在昕鹏装饰公司开会，会议中间接到费仁发来的短信，问我能不能再给他调点资金，说最近让人陷害，四处造谣说他赌博输了六七百万，很多人都追着他要回资金，周转很困难。

我很生气，心想已经给了你两千多万，你明知道我困难，利息不安排给我全用出去，连利息都得让我替你借钱垫付。你有困难找我，我有困难能找谁？当下就回复他，调不到钱，自己想办法！

过了有一会，他又发来信息，这条信息足够我铭记终生。他说：“要不我跑路吧！跑路之后，我躲起来！我还是会把利息存给你！”

“跑路”这两个字像炸弹一样，迅速在我脑袋里炸开了花。我什么心情都没有了，让毕大庆接着开会，独自离开了会议室，进办公室关上门，拨通费仁的手机。

费仁又是喝过酒的，听得出喝得不多。我很愤怒地问他到底又出了什么状况，费仁竟然哭了。

上次车祸撞死人，保险公司的理赔款国庆前就赔付了，共三十万。因为车登记的是椹桦投资公司的名，所以保险公司的赔偿款转到了公司账户上。当时费仁急着用钱，就把三十万给挪用了，对死者家属推托说，国庆银行放假，对公不上班取不了款，国庆过后再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