制造完美邂逅

“慕家宝，25岁，李万生唯一的女儿。”

“李万生的女儿怎么会姓慕？”韦康不禁多注意了两眼——慕家宝跟李万生的相貌完全对不上号。照片上，她穿着一身鲜艳的民族服装，身材修长，面容姣好，满头乌黑的秀发如瀑布般顺滑亮丽，衬得她本来就白皙的肌肤十分明艳。

“这事儿说来话长。”鲁健介绍说，“1984年，时任南机一厂技术员的李万生因为得罪了领导，被下派到昆明农场工作。在那儿，他认识了一个女孩，谈了一场恋爱。这本来是一场携子之手、与子偕老的佳事。谁料到一年之后，李万生突然返回上海，走的时候，连一句话都没有交待，从此便杳无音信。”

“私生女？”韦康微微皱眉。

“嗯。当年，李万生在云南的女友，就姓慕。李万生离开她的时候，她已经怀有两个多月的身孕。”

“这样的情况……”韦康思忖片刻，疑惑道，“那如何肯定慕家宝就是李万生的女儿？”

鲁健呵呵一笑，站起来走到酒柜旁，一边倒酒，一边说道：“回到上海之后，李万生很快就跟当时南机一厂厂长的女儿结了婚。只是不知为何，夫妻两人在婚后一直都没有生育。四年前，他的夫人突然逝世，他便再也没有结婚。你想想，百年身后，后继无人啊！这辛辛苦苦半辈子积累起来的财富，总得有个人接手吧？”

“所以，”倒完酒，他递了一杯给韦康，接着往下说道，“在认亲这件事情上面，李万生比谁都更着急。他为此所做的调查工作，比我们任何人都仔细完整得多。最后得出的结论——慕家宝就是他的女儿，毋庸置疑。”

韦康端着酒杯，陷入沉思。他总觉得鲁健所陈述的这些事情里边有一些细小的环节衔接不上。只是一时之间，他也理不出头绪，说不出所以然。

鲁健仰头喝了一口酒，补充说道：“听说是做过DNA鉴定的，99.99%，接近100%的完全配对。这也证实了慕家宝就是李万生的亲生女儿。”

“慕家宝的母亲呢？”

鲁健摇摇头，不无惋惜地说道：“那女人真是可怜，含辛茹苦，独自一个人把李万生的女儿抚养到大。前几年，还把她送去了美国读书。这苦日子，熬了这么久，眼看着就要到头了。哪想到去年年初，得肝癌，死了。”

“哦。”韦康心里有些苦涩，怔了小半晌，端起酒杯，仰头喝了一大口，然后任着那冰凉的液体滑过喉咙，流进身体，一直到仿佛跟自己的血液交融汇合在一起之后，才感觉舒服一点。

他扫扫情绪，振作一下，又问：“那现在，慕家宝人呢？”

“这个月20日，她从美国纽约学成归来。回上海，李万生身边。”

韦康坐在椅子里，低着头，脸色沉峻，十指相扣，两个拇指还不时地轻轻敲击。

过了片刻，韦康突然抬起头，快速地吩咐道：“找个合适的人、合适的途径，把慕家宝及李万生的关系，还有……慕家宝回国的消息、时间、航班……统统都放出去。”

“都放出去？”鲁健十分疑惑，“这个信息，可是我花了大钱才买来的！就这样便宜了竞争对手？”

“对！”韦康没有解释，又补充道，“你尽快地把消息都放出去，务必要使每一个有可能跟我们竞争的对手，都知道。”

鲁健定定望着韦康。两个人合作那么久，相互之间有默契，一般行事，总能猜测得出对方的意图。可是这一次，韦康如此大张旗鼓地树敌，倒是让他有些意外，摸不着头脑。他本来还想追问一个究竟，仔细想想，又算了。他相信韦康的能力。

“另外，”韦康想了想，又吩咐道，“你让秦春华给我安排一趟公务旅行，去纽约。20日回国，预先准备回程机票。”

鲁健眼睛一亮，脑子里立刻浮现了几分条理，他点点头，笑着应道：“好！”

3月20日，纽约直达上海的航班。

飞机已经抵达上海浦东机场的上空，正在下降减速，准备着陆。因为气流的原因，飞机颠簸震动得特别厉害。

韦康特意要鲁健定了经济舱的座位。此时，他正努力地安抚着自己座椅左边的一位紧张的孕妇：“不用担心，这是正常现象，飞机在起飞和降落的时候，都会十分颠簸。很快就会过去的。安啦，你很快就会十分安全地回到地面上的。”

“我好害怕，万一出什么事情的话，我，还有宝宝……”这位孕妇独自一个人从纽约飞回上海探望父母，近乡情怯，其实倒也不是真的紧张飞机颠簸。

“别紧张啊！”孕妇里边的位置上，有个女孩伸出手隔着衣服摸了摸孕妇的肚子，宽慰她，“妈妈一紧张，会让肚子里的宝宝也跟着紧张起来的哦。这样对宝宝不好，来，跟着我，深呼吸……放宽心……”

女孩作示范，孕妇照着做，情绪慢慢稳定下来。韦康微微探过头，视线落在那个女孩的身上，两个人交汇了一下眼神，彼此都露出一丝会心赞许的微笑。

完美的开始！这就是慕家宝，本人比照片上更加清秀、漂亮。韦康眉角一扬，收回了视线，坐直身体，轻轻地靠在椅背上，等待飞机着陆。

飞机降落，韦康在通道口打开手机，上面有新的短信提示：“安排就绪（鲁健）。”

他微微一笑，步子并不急，一边走，一边拨通了鲁健的电话。

“果然不出你所料。”鲁健十分兴奋地说道，“大概有十家左右的竞争对手都派人来接机了。大家谁都不愿意放过这个可以接近、讨好李万生的机会，现在围在出口处剑拔弩张，非常热闹。大家你瞪我，我瞪你，各怀鬼胎，谁都不愿意离去，唯恐被别人拔了头筹。”

“车子准备好了吗？”

“放心！我办事，你放心啦！车子……就在1号停车位。”

韦康正通着电话，慕家宝拖着一个轻便的红色旅行箱，兴冲冲地超过他，赶到前面去了。可是，刚到出口处，她立刻就被一股莫名汹涌的人潮挡住了。

“慕小姐……您好，我是金仕达的……”一个矮胖的中年男人一手持着写有“慕家宝”三个大字的接机牌，一手持着她的照片，率先叫起来。

而他的话还没有说完，另外一边又有一个人摇着一束鲜花冲进来：“慕小姐，我是……”顿时，一浪接着一浪的热情，淹没了彼此之间竞先呼唤的声音。

这些接机的人，似乎把慕家宝当作了近在嘴边的猎物，疯涌着朝她靠近。特别是那个率先认出她来的矮胖男人，天气这么冷，难为他居然满头大汗，此时正摇晃着一身肥肉，拼命地挤过来……

韦康走在后面，笑然观看——是时候出场了。

慕家宝想要退后几步，避开人群，可是，仍然很迅速地被大家包围住了。她一时惶然，不知所措。

就在这个时候，韦康一个箭步，快速地穿入人群，抓住慕家宝的手。

慕家宝一惊，小手微微颤悸，想要挣脱。

韦康不容她反抗，有力但不失温柔地拖住她，挤过前去，用自己高大魁梧的身体挡在人前，更以一种锋利、坚硬的姿态，推开阻在慕家宝面前所有的喧扰，开道向前。

“跟着我，快走！”

落在慕家宝耳畔的声音，十分陌生，又有些熟悉，但她的身体已经不由自主地跟着韦康奔跑起来。

“谢谢你。”慕家宝恍然领悟，这是救兵。

“呵，你是明星？”奔跑中，韦康做足功夫，故布疑阵。

“呃？”她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哦，不像。”他又自己否定。

“怎么不像？”慕家宝喘着气，好奇起来。

两人跑出机场厅门，后面的追兵已经远远甩开。韦康往后看了一眼，顿住脚步，长长地顺了一口气，方接着刚才的话题，解释道：“明星出门，必然丝巾包头，墨镜掩面，前后左右，保镖开路。没有你这样轻装简阵的。”

说起轻装简阵，慕家宝幡然醒悟，作势转身，惊道：“糟糕，还有行李在托运处。”

“好不容易逃出来，你还想回去自投罗网？”韦康一把拖住她的手。事实上，这一路奔来，至此停下，他的手一直紧紧攥着慕家宝。

“嗯，有道理。”慕家宝闻言止势。她这时才有工夫仔细观察起这个“救兵”——英俊的男人，西装革履，举止绅士，刚才还在飞机上与她一同安慰那个孕妇。

韦康面带微笑，任其端详，只是不言语。

“你好，我叫慕家宝。”慕家宝忽然省得这样盯视着一个陌生男人不太得当，急中生智，仓促地转了话题，介绍起自己。

可是，她刚想要伸手示礼，却发现自己的手其实一直被韦康紧紧握着，拖曳不动，脸便愈发红了。

韦康假装惊觉，唤声失礼，赶紧松手放开慕家宝，嘴里亦自我介绍说：“我是韦康。”

说着，他又顺理成章地伸出手来，握住慕家宝。两个人的手掌再度轻握在一起，感觉却有些异样起来。

韦康笑眼观察，知道火候已足。这一次的戏分到位，再想得寸进尺，已是无益。他很快又松开了慕家宝，笑道：“我们还是先走吧！免得追兵到来，脱身不得。你那行李上面系有旅客铭牌，一定十分容易找到，所以不用担心。”

取了车，韦康送慕家宝回去，他体贴地把车内的温度调高了一格。

“你究竟是什么人？”他侧过头，好奇地看向慕家宝。好奇是人之天性，即使已经洞悉一切，他也不愿意在这个上面露出破绽，“若不是明星，怎么会有那么多‘粉丝’来接机？而你又唯恐避之不及？”

慕家宝自己不知道如何回答，只是蹙紧了眉目，用手支着头，靠在车窗上，想想，欲说，又轻轻摇了一下，隔了几秒，方才低着声音，含糊不清地说了一句：“我现在也说不清楚，自己究竟是什么人？”

“呃？”韦康故作不解，心中却十分明白——单亲家庭长大，做了二十几年的平凡女孩，现在，突然变成拥有庞大身家的公主……麻雀变凤凰，这样的转变，谁都会晕头转向，搞不清楚自己是谁。

慕家宝笑了起来，岔开话题：“这样的场面，我也是第一次撞到，吓都吓住了，哪还记得起自己是谁来？”

韦康知她避忌，亦不追问，只是看着她微笑。

“那你……”慕家宝被他望得有些发虚，赶紧逃开视线，坐直身体，打量起他及他的车，“西装革履，风度翩翩，从国外回来，不像学生……一下机，就有车开，而且还是奥迪Q5……好车……”

她的目光转了一圈，最后又落回到他身上：“你……似乎不普通哦？”

韦康呵呵一笑。

这样的询问，早在计算之中，应答的内容亦一早排练过：“韦康，男，31岁，职业经理人……去纽约，是因为公务旅行。”

不过，刚刚来得及报上名来，慕家宝的手机响起。他识趣，微笑止言。

“抱歉！”慕家宝朝着韦康不好意思地笑笑，从包里翻出手机，只瞥了一眼，眉间便紧锁起来，大概迟疑了两三秒，才接起电话。

“喂……”慕家宝对着电话欲言即止，一时生疏，竟唤不出称呼。

韦康立马猜到电话是李万生打来的。他表面上保持着专注行车，耳朵却不动声色地听着慕家宝的回答，臆测他们的对话。

“小宝，你去哪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