补记:写到这里,时间是2011年3月初,我们原定于2011年4月1日的婚礼,因为她的身体恢复不了那么快,已无限期延迟。有一种说法是当伴郎不要超过三次,否则会结不了婚。我很早就当过两次伴郎了,为求心安,对于接下来的伴郎(第三次)邀请我都是左闪右躲,在我自己婚期决定后,林志鸿的邀约我就爽快答应了。一切就是这么诡异,虽然我这么小心,这么宁可信其有,甚至听父亲的话推掉了邀约,但在既定原本要当伴郎的日子,就这么倒霉,这么低的概率,发生了我婚礼无法如期举行的事情。
2011年4月,我一口气答应了两个5月的伴郎邀约,突然间,我不大相信这个说法了,或者我也好奇我还能多倒霉。我想:把握当下比较重要,现在,能帮忙于两个好友,比起闪东闪西、闪说法、闪不知的将来,重要得多吧!
晚上快要10点,我们抵达上海瑞金医院。到了医院门口,华研同仁出来请我们在车上等一下,有几家媒体知道了,堵住医院入口,他们帮我们安排其他入口。
我想:都什么时候了,哪有空管媒体,媒体不重要吧?公开场合爆炸,Selina受伤有多少人看到,纸里包不住火,消息出来只是迟早的事啊!
随着华研同仁的引导,我们几个人以及华研董事长在上海的朋友林董事长一起挤进了灼伤中心张主任的办公室。简单几句寒暄与介绍后,张主任告诉我们,烧伤是严重的,总面积超过50%,双腿最严重,脸还好。暂时,命是保住了。任爸听闻没有影响到器官、生理功能等,便开始安慰大家,好险,重要部位都没有影响,非常感恩。
我听完大吃一惊,心想:任爸,您的期待也太低了吧?哪里是只有背,天啊,太严重了!眼泪开始不争气地流,好像整间办公室也只有我一个人不争气地流泪。大家关心其他细节,其实我也一直很想听张主任解释烧烫伤,但我只记得他说了“急救、清创、植皮、复健”“面积太大很难植”“清创与植皮是相对概念”等等,其他时间一直在恍神。
印象中,张主任显得非常有自信,因为瑞金医院治疗烧烫伤是有名的。他告诉我们,他们每天要门诊三百位病人,经验丰富,各式各样的烧伤都见过了。又说,中国台湾这方面也很先进,将来建议我们送回台湾,这样照顾起来也方便。不过,一切由家属决定,现在留在这里也可以,送回台湾也可以。还说,清创越深越安全,但将来复原越难,他一般都以生命安全最重要为前提。不过对这样的病人来说,他会特别小心,所以他压力也很大。大家听了都放心不少,张主任的说明让我们对他很信任、放心。我们提出想去看Selina,张主任不建议,因为人才刚刚救回来,还在感染高峰期,要密切监控观察,她才受惊吓,怕情绪波动影响其各项生理指数。不过,张主任答应会转达我们都来了。
我待在那个空间快要窒息,跑出办公室,手机一直响,接了通电话是媒体朋友,没心情说什么匆匆挂掉。同时,有个女孩站在门口呆若木鸡,她是Selina的贴身助理之一,小瑜。
小瑜跟我说了一下事发经过,大致上是本来应该依序爆炸的五个爆点,不知为何同时爆炸,而Selina跟俞灏明站在第五个爆点旁边,正要准备跑,就被炸了出来,小瑜自己站在数十米外,也被爆炸威力扫到。现场很乱,没有水,就用灭火器喷。
先送松江医院,小瑜陪她光脚走去松江医院急诊室的厕所用水冲身体;后来救护车来了,改送瑞金医院。送医途中,小瑜一直跟她说话,怕她昏过去。小瑜跟我说,她告诉小瑜叫我一定要来,还叫小瑜拍下她的受伤照片,小瑜不敢拍,但她坚持。俞灏明的情况不清楚,但小瑜听说他可能有吸入性呛伤。我其实当下是无法专注的,也不大敢听的,但还是硬着头皮鼓起勇气听了一下。
小瑜突然哭着对我鞠九十度躬,嘴里连说了七八次对不起,我试图扶她起来,发现她的身体整个是僵硬的,扶了好久才扶起来。一行人准备离开张主任办公室时,我抓了一个任爸要签文件的空当跑进去。办公室里只有我跟任爸,没有别人,我拉下脸跪了下去:“张主任,我不知道怎么办,我不懂医学,我只会求你,求你救救她!”那一剎那,我第一次懂了无助的意思,第一次体会到电视、电影里常常有的家属跪求医生的情境。临走前,张主任特地留了他的手机号码给我们,交代不管多晚不管什么事情,都可以打给他。
离开医院时约11点,林董事长安排我们先到他的饭店休息。总算见到医生,听到医生说的话,大家心里应该稍微放心一点点了吧。进了饭店,坐在房间里面,大家你看我,我看你。任爸忙着跟任妈打电话,任妈好像吵着要来,任爸说:“现在情况不明朗,来了也没用,来了不就是我们夫妻俩抱头痛哭而已?瑞金医院的医生很好,如果确定在这里长期抗战,再过来吧!”
阿嬷同青姐忙着跟华研董事长、总经理联系汇报,华研在大陆的戏剧主管也来了。林董事长的朋友,一位姓王的律师也来了。王律师忙着安慰我们,并告诉我们上海瑞金医院真的是治疗烧烫伤数一数二的好医院,在这里治疗可以放心。
林董事长一直对我进行心理“建设”,要我有心理准备,她的双腿一定烧到焦黑了,我没有勇气问他这是张主任说的,还是烧伤常识。我只是不停地在房间里走过来又走过去,思考着我能做什么。我让阿嬷看她出事前发给我的短信,我跟阿嬷说我没有回……我们两个抱头痛哭,但我们不能哭得太久,因为阿嬷还有好多事情要联络。
趁着一个空当,任爸突然跟我说:“阿中,你刚刚也听到医生说的了,现在的萱萱已经不是以前的萱萱,跟你当初订婚的萱萱不一样了。任爸很感激你陪着过来,将来不管你有什么决定,任爸都觉得是对的。你放心,任爸硬朗得很,照顾爷爷之外再照顾女儿,没有问题!”我当下吃了一惊,都什么时候了,您跟我说这些,记忆中我没有心力回话:一方面我不知道要说什么,另一方面我正忙着跟小白、小玉短信交流。因为,一下子感觉没有上海地缘的问题了,没有再找好医生的问题了,也没有送回台湾的问题了,我请小白跟小玉协助打听如何是正确的下一步。
同时,消息也传开了,我收到很多关心祝福。小郭是虔诚的基督徒,她一直发《圣经》的祷告文给我。在那个脆弱的时间点,任何一个关怀与加油,都会让我不停地拭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