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ay 13
2010.11.3(三)
很难过的一天。我一来就遇到杨瑞永医生,我很少遇到杨医生,因为杨医生大部分是白天来看她。杨医生有点担忧,因为她的免疫系统减弱,发烧、感染加重,长了满脸的疱疹,这种状况下他不建议麻醉换药,因为麻醉会降低抵抗力,发烧又麻醉,会导致她的脑子每天昏沉,也不大好。唉,又是个两难,麻醉不痛,但麻醉降低抵抗力,容易发烧;不麻醉会痛死,但感染可能性降低,比较不威胁到生命安全。
她整晚抱着氧气管昏睡、哀号,昏沉到告诉她“要换药了”她都没反应。任爸一直喊话:“大口吸气!大口吐气!萱萱不要怕,爸爸在旁边!”她的体温在38.9摄氏度及37.5摄氏度之间徘徊。38.9摄氏度她就睡着、做梦、哀号、发抖,37.5摄氏度她就醒来。醒来就找吗啡,就喊好热,跟她讲话她一下就忘记,连有没有吃饭都不记得;神志清醒时就很沮丧,沮丧不久,说着说着又昏睡。发烧换药会更痛,但还是要换,且她不能吃退烧药,因为她是过敏性体质,假如过敏会使得皮肤更难处理,只好用“物理治疗”:用冰枕降温!
她进“长庚”以来一直有打点滴,补充水分与养分,不过,因为她不能动,水分过多会造成肺部积水。所以,护士要控制她的水分摄取量,任爸、任妈每天从白天开始记录,我晚上接手。她因为发烧所以口干舌燥,但护士不让她喝水,十分严格。她意识清楚时知道要吃饭才行,她不能喝水连带影响吃不下饭,只好拜托护士让她吃水果。护士心一软觉得水果总比水好,所以,她吃鱼肉配葡萄、牛肉配苹果,这样一起嚼,她才吃得下去。这是什么吃法啊?!她是为吃而吃。
今晚因为她一直昏睡,换药比较晚,10点多才开始。晚一点的时候,Hebe第六次过来,因为她在换药,我就跟Hebe在外面聊天。Hebe跟我说,她叔叔曾受小面积灼伤,她形容叔叔一个大男人,听到换药就开始发抖,会找借口逃避拖延,很难想象她一个弱女子能够承受。晚上11点,任爸突然跑来,原来因为傍晚她想吃燕窝,而医院的燕窝刚好吃完,任爸看完任爷爷后,回家拿了燕窝又跑过来。我们三个在病房外,想等她换完药后,跟她打个招呼再走。麻醉医生刚好经过,医生告诉我们,他很担心她吗啡会上瘾,医生知道她真的很痛,医生也不舍,但吗啡真的加得太多了。
我开玩笑说,可不可以换药前再加吗啡,平时不要放吗啡,就骗她有吗啡,让她按假的,她心会比较安;或者,就加吗啡吧,以后再送勒戒吧。Hebe说美国用催眠让病人不痛,但医生说催眠不是正统医学。任爸坚定地说:“一切尊重医生的专业决定!”
晚些,我们听错护士的意思,以为换好药了,任爸跟我就先去病房。我们走近病房时,听到她换药时的哀号声,我不知道怎么用文字形容。我跟任爸两人呆了一下,对看一眼,我俩视线自动移向他处,我想尽办法止住眼泪。任爸淡定地说:“我们出去等吧!”换完药,我恭喜她:“不管还有几次换药,就是又少了一次啦!关关难过关关过啦!”我无法停止回想她换药时的哀号声,我是哭着开车回家的,这是人间炼狱啊。
Day 14
2011.11.4(四)
今天我自己很累,开车到医院的路上一直打瞌睡。一到医院,刚好遇到另一位主治医生庄秀树。庄医生非常严格、开朗、健谈。其实自事发以来,有关她的伤势跟将来复原的情况如何,我一直没有清楚地询问过医生,潜意识里有点想逃避,不敢知道得太详细,因为就算知道了也无可奈何。既然遇到庄医生,反正我将来也还是会知道,就鼓起勇气很仔细地问了。
庄医师说两条腿除了脚趾与脚底板外,都是深三度灼伤,是均匀地、环状地全毁,没有留下一丁点好皮。上次植皮补了18%,但因为感染,有些肉长得比皮快,上次清创又清掉一些,保守估计还要植三次以上。庄医生是外科,主要观察血小板及血糖指数,他说这些指数还好;但内科医生很担心,因为她的免疫系统弱于一般病情同样严重的病人。我忧心忡忡,他便跟我强调有很多奇迹的案例,试着鼓励我。我已经无法专心了,一直在想别的东西,避免幻想她双腿的样子而掉下眼泪。
她今天还是昏睡和发烧,眼睛张开时还能唱两句歌,唱完两句就昏睡了。就在这样子的半梦半醒中,她告诉我,她今天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忍着剧痛第一次翻身,有很大的成就感;而且,吹球有进步,她下个目标是吹地球。她还告诉我她也练习用肚子的力气咳嗽、清痰。突然,她眼睛又睁不开了,又昏睡了。由于她一直昏昏沉沉,医疗团队中新加入了心理医生。心理医生谈过后觉得她的精神状况OK,只是一直做噩梦不大好,建议我们准备一些家人的照片,放在她视线可及之处,会比较有帮助。
半梦半醒中,她还告诉我,她今天做了脸部换药,兴奋地形容有点像脸部毛孔夹满夹子,一下子突然拉起来,精神瞬间为之一振。话一转,她热泪盈眶地感激上苍,只因为今天早上的换药比较不痛。我在旁边鼓励她:“又少一次换药啦!”
今天我进医院时,遇到七八个守护在门口的歌迷,要我转达卡片及祝福,我答应他们,并且要他们快回家。我趁着她清醒的时间,赶快跟她说有歌迷在门口加油。她的反应是:“请歌迷赶快回家,因为守在医院里也见不到我,新闻及网上会有我的消息吧,跟歌迷说要把自己的生活照顾好,不要浪费时间跑来医院,医院很远吧。”我没有机会转达,因为,我要回家时歌迷已离开了。
Hebe第七次来看她,Hebe鼓励她可以用自己的电话录下自己的心情,但她说她大部分时间是没有力气说话的,是因为我们来,她才陪我们讲话,尤其她现在不能喝水,讲话很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