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来话长。”革老说着走出屋去,过了片刻,拿来一张照片,递给我。照片上一男一女,女的生了一张娃娃脸,很可爱的样子;男的长相儒雅干净,从穿着打扮到表情神态,像是一个墨水喝多了的人。在大家传阅照片时,革老讲了起来:
“这个人其实早年间我见过,十几年前了,那时他是中央大学的数学系教授,姓白,叫白大怡,早年曾在牛津大学留过学。据说他的曾祖父跟白崇禧的曾祖父是堂兄弟,血脉还没出五代。后来白崇禧在桂系掌权后,把他请去做了幕僚。做什么?设计密码。桂系部队至今使用的密码都是他设计的,采用的是英国技术,很先进,十年前的密码现在还在用。鬼子所以四处找他,就是想劝降他,让他说出密码。”
革老的话令我一惊,我想起卢局长的话:“有了他,我们现在在广西、鄂西的仗就不会那么难打了,也许可以节节胜利了……”事情到这里,来龙去脉基本上被我理清楚了,问题是他说了没有?这是我此刻最为关心的。
“现在还没说。”革老说,“但估计他肯定会说。”
“为什么?”我问。
“因为他娶了一个日本老婆,就是她。”革老指着照片上的女人说,“而且极可能是个女间谍。”接着又说:“这是在香港。这几年这姓白的其实一直在香港,过着隐姓埋名的生活,去年跟这个女人认识并且很快结了婚,我们怀疑她是间谍,因为他早不回来晚不回来,恰好是鬼子在找他时回来了。我们猜测她已经知道他的真实身份,是她把他骗回来的。”
我想,他毕竟是一个中国人,不能因为他娶了个日本老婆,想当然地推断他肯定会变节,万一他是那种矢志不渝的人呢?我对行动提出了异议。革老认为这种可能性很小,“重庆和我们分析都觉得,他十有八九要变节。”他对着我数起了指头,“第一,他现在的身份,女人是日本人,而且极可能是个间谍,谁知道她给他灌输了什么鬼东西;第二,他现在跟白崇禧有矛盾,他之所以去香港就是因为两人反了目,是出去躲事的,这种情况下你很难指望他再忠于重庆;第三,他生性懦弱,贪生怕死,即使不主动说恐怕也经不起逼供。”
中华门在一旁冷冷地说:“这种货色,可能给他放一点儿血就什么都吐了。”
革老看着我,带点儿动员我的意思说:“所以谨慎起见,决定把他做了,一了百了。”
我看看革老,又看看中华门,欲言又止。照片上的人,他是如此儒雅,如此精神,如此坦然……革老看我似有疑虑,强调说:“这是重庆下的命令,不是我。”
中华门说:“是一号亲自下的,我们必须执行。”一号就是我们局长,戴笠先生。这么说,没有人敢违抗这命令,他已经死定了。中华门接着说:“其实上午已经行动一次了,在上海火车站,但失败了,我们四个兄弟都牺牲了。”我不禁倒吸一口凉气:“这么说来,他已是只惊弓之鸟,不好下手了。”
革老说:“是啊,所以把你叫来了。”
我问:“要我做什么?”
革老说:“你已经在无意中帮了我们大忙,失踪的鸟又飞回巢了。不过那地方他们都不熟悉,又是鬼子的驻地,看来还得要你先去探个路,摸清楚他住在哪栋楼,几号房间,有多少警卫。我们要行动,必须要掌握这些情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