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部分(12)

安娜贝尔 作者:(加)凯瑟琳·温特


“窗帘?”韦恩上床睡觉后,特莱德韦问简辛塔,“瓷器?地毯?”

“只是些我从来都用不着的旧东西。”有一块织锦一直放在架子上,从韦恩出生前就在那里了,上面的丝线在昏暗处闪闪发光。“韦恩觉得它看上去很高贵、很有古风。”

“我们那时候在自己的堡垒里可从没用过这些。我们用自己找到的材料来解决问题,就是为了存些不想让妈妈看见的东西。”

“你是不是想让他存些啤酒、武器和弹药啊?”

“我们那时候可没蛋糕,也没有插着鲜花的杯子。”特莱德韦把袜子脱了,他总是把袜子从里到外翻个儿剥下来,然后扔在地板上。

“几只破杯子而已。” 

特莱德韦的身体做出了评判,他以毫无必要的精准挪了下身体,表情由于怀着某种目的而变得严肃起来。他变得深不可测,但身体却在说话,简辛塔不喜欢这样。她希望那张嘴能说出话来,但他却只是从骨头里往外说。他的骨头在说:“也许你既心软,又缺乏判断力;可我既不心软,也不缺乏判断力。”

    

沃利·米谢林和韦恩为这座桥弄了个临时的遮盖物,用的材料是绳子、毯子,还有防水油布。这座桥与韦恩曾经建造的雪制堡垒完全不同;雪堡得一直建,没个完的时候。一旦你堆出个雪堡,在上面装了窗户和入口,就得用地道连接一个新的雪堡,没完没了地把冰冻的雪堡复杂地相互连接起来,而里面则充满了宁静的、蓝色的光。那个堡垒是在雪的下面,而这个棚子是在桥的上面,悬在小溪的水面之上。沃利把音乐书带来,练习唱音阶;韦恩也把纸带来,自己为桥设计其他样式的墙、格子和遮盖物。韦恩把托马辛娜的明信片放在匹克弗兰脆饼干桶里带过来,研究起伦敦、爱丁堡、巴黎和佛罗伦萨的桥。这些桥和他喜爱的花样游泳一样有相似的对称性。韦恩审视着它们的桥拱和间隔,并画在了纸上。

沃利·米谢林有个小收音机,她不断地听那上面的音乐,然后再把所听到的内容唱出来。“这是一种训练记忆的方法。别管什么只听一次,然后再唱出来,你得记住每一个音符。”

“但你怎么知道自己唱对了呢?”

“这就像是采摘一种新的野蘑菇,我爸爸说过,一定得保持高度警惕,不能让任何事情妨碍你,否则你会死掉的。”

“但你就算唱得不准,也不会死掉啊。”

“可我想把它唱准。”

“要是唱不准,你就会死吗?”

“如果你身处音乐会的舞台上,唱了错误的音调,那就相当于快死了。除了你我,在任何人听到它们之前,我就得把那些致命的东西弄准。”

沃利偷了蒂龙表哥的木琴,带到了桥上。“弹六个音,接着我把它们唱出来,最后你来告诉我唱得对不对。然后我们再一下唱12个音、16个音。”

“可我自己也不知道哪个是正确的音。等你开始唱的时候,我就忘记都是些什么了。”

“我会把妈妈的录音机带来,把弹奏出来的音录下来,这样我们就有记录了。”

韦恩告诉父亲,他想把桥弄得像维奇奥古桥一样。“我喜欢那上面总是有东西。人们不仅仅从桥上路过,还经营卖黄金的店铺,还呆在上面,并且演奏音乐。”

“儿子,现在你需要做的就是弄出桥拱,在桥墩之间弄些连接和支架;然后在顶部钉上胶木板,或者放上些玻璃瓦——就是我在温室里用的那种。把屋顶弄好后,光线还是能照进去,来吧。”特莱德韦找到两把锤子、一盒螺丝钉,教韦恩如何用螺丝刀把螺丝镶进去。他用绳子和旧扫帚做了一个大圆规,让韦恩在胶木板上画出桥拱,然后教他如何用锯子把桥拱锯出来。

“这看上去真好,爸爸,就像托马辛娜卡片上的那座桥。”

“小子,这看上去是不错。不过,要是这么弄的话,就不是原来计划的那样了。你真的想要这样吗?”

“是的,爸爸,这可真棒。我能借你的延长绳用一下吗?”

“你要那个做什么?”

“我要让桥亮起来。”

韦恩沿着桥拱布了一串圣诞灯。他坐在大木板的垫子上看书的同时,沃利·米谢林则在做声音练习和写日记。他们一起吃生菜三明治,喝雪碧。每次沃利在福莱创作的《拉辛颂歌》①中学了新的段落,就用绿色圆珠笔在下面划线标注。韦恩对于绿线增加的缓慢程度很吃惊,但那些绿线肯定一直在增加。沃利的日记本是绿色的,这是她从雅芳订来的,上面还有把小钥匙。每当她在光亮下写日记,或在韦恩画设计图的同时唱歌时,这座桥就像是来自天际的旅行队伍,仿佛魔力四射,又仿佛出自梦境。

特莱德韦看到了这一切,他不喜欢眼前这一切。

“我们在自己的堡垒里从来不唱歌,也不读书。”他对简辛塔说。

“你在自己的狩猎小屋里读约翰·唐恩,还有艾伦·坡和斯蒂文森。”所有的猎人都会在火光下读上一章小说、一首诗,不超过两首,直到他们困得不行了才把书放下。“你还读帕斯卡的《思想录》呢。”

特莱德韦九点半上床睡觉,但沃利·米谢林的歌声让他睡不着。他一直忍受着,直到看见钟上显示已近午夜。他给自己倒了杯水,窗户开着,他站在那里听了一会儿,然后把水杯洗了,回到卧室。简辛塔正用长针给拖鞋前面缝上兔鼻子。

简辛塔也在听着,“她唱得不错。”

“为什么我们要让他整个晚上都和那女孩在一起?”

兔鼻拖鞋很难缝,比做鹿皮鞋还难;简辛塔一来到拉布拉多,就学会做鹿皮鞋了。兔鼻拖鞋有一系列的精细活要做,而且很难把两只拖鞋弄得一模一样。要是特莱德韦没意见,简辛塔可以到三点才睡。每次上床后她都醒着,总是睡不着。

“但这是夏天啊。”简辛塔说。

“我知道这是什么季节。”特莱德韦郁闷地想起了地毯。他知道这是夏天,在生命中的任何阶段,他都没奢望过同一个女孩彻夜长谈。如果妻子看不出这里面有什么不对的地方,他对此实在是无法解释。

简辛塔过去曾对他发起过挑战,但都失败了。小河上佛罗伦萨风格的桥看上去很可爱,打动了她,她真希望自己能和孩子们一起躺在里面睡觉。

“要是这事发生在隔壁家里,”特莱德韦说,“我就真搞不懂了,什么样的父母会让男孩和女孩单独在外面过上大半夜。”

“他们都六年级了。”

“那做事也得像个六年级的孩子。我真惊讶,安妮和杰拉德·米谢林竟然会让她在外面过夜。我要是她爸爸,九点就会来把女儿带回家了。”

“韦恩?”月亮出来了,沃利·米谢林躺在桥上,透过桥的一个拱肩看着它。

“怎么了?”

“还记得奥勒海德先生是怎么描述月亮的吗?”

“我还记得他的衬衫。” 奥勒海德先生那时穿了一件有粉色和银色条纹的衬衫,他还把吉他带到学校。

“他说,如果你盯着月亮看的时间足够长,你就会从里面发现点什么。”

“发现什么?”

“他从没说过。”

奥勒海德先生伤透了班上女孩们的心,韦恩知道的。他也不是有意要伤害这些心的,他甚至不知道那些心受伤了,但他对此也没办法。

“你喜欢奥勒海德先生吗?”韦恩问道。

“作为老师?”

“不,我的意思是,你喜欢他吗?”

“你的意思是,我亲吻自己的枕头,假装那是他——就像格雷西·瓦茨所做的那样?”

“是啊。”

“不,当我唱歌的时候,我是在为某人唱歌。虽然我还不知道那人是谁,但肯定不是奥勒海德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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