店主看见两个不大的孩子灰头土脸地跑进来,不由分说地要赶走他们。白尔玉把指头大的金镙子往柜台上重重一搁,本来一脸深仇苦恨的店主立刻笑得合不拢嘴。
他露出两颗闪闪发光的金门牙对着他们俩直点头哈腰:“两位客官随意,随意。”
大抵那两颗大门牙也太闪了,闪得白尔玉直打哆嗦,司望溪被白尔玉那好笑的反应逗乐了,也腼腆地侧过头偷笑。
很快店员送上时下最新的款式供两人挑选,但司望溪扫了一眼,随手拿了件不打眼的衣服进里面换,他换衣服的速度倒是挺快的,很快就衣冠楚楚地走了出来。
白尔玉先是漫不经心地瞟了一眼便转过身去继续看自己喜欢的荷包什么的,恍惚觉得哪儿不对劲,于是又转过身来。
然后,她便石化掉了,下巴差点没掉在地上。
不该是这样啊,此时白尔玉心里很矛盾,心想明明他长得那么难看,为什么此刻她纠结的却是找不到好听的字眼来赞美他呢?
看到白尔玉那一惊一乍,一呆一犯傻的纠结表情,司望溪依旧沉默地微笑着,但是弯起的眼睛如同两轮弦月。
那件月牙白的银线宝相纹长衫,的确衬得他面如冠玉,雅俊清逸,也难怪白尔玉呆了半天,很久都说不出一个字来。
倒是老板看得多了人靠衣装马靠鞍的事情,就没有白尔玉这么大惊小怪了。
他挤开白尔玉迎了上来,溢美之词犹如滔滔江水层出不穷,不过白尔玉站在一旁听了半天后,才发觉他说了那么多拗口的词,扔了那么多烟雾弹,最终目的依旧围绕在自己衣服好,把公子的高雅气质衬托无遗这个中心上。
“才怪,”小玉一跺脚,将司望溪拉到一边,“那是我家哥哥本来长得俊俏,加上颀长身形,所以才把你那几块破烂布条衬得这么好看。”
她这一句“哥哥”,叫得好生甜,甜到司望溪的笑意更浓了,温润的目光似网一般罩在她的身上。
司望溪也懒得跟店家打马虎眼浪费时间,他朝成堆的衣服望了望,挑出一件女子的衣衫对白尔玉说:“小玉,你来试试这个吧?”
于是,他对她的称呼已由“小姑娘”转变成了“小玉”,多了几分亲近,少了几分客套。
白尔玉接过司望溪递过来的衣服随意看了看,边脚用金线密密绣了祥瑞图样,暗金丝绣瑞锦宽袖滚边,心想他家果然是做布料生意的,随便从衣服堆里捞出一件,也是一件褶皱清晰,质地一流的上乘货色。
并不是说白尔玉生在男人堆里,打打杀杀的听得多了,对这些精致纤巧的东西就没个鉴赏力。你想男人堆里,就这一个宝贝疙瘩,什么好吃的好穿的好用的都是最先送到她那儿的,她平日吃穿用度可谓是一个奢华。
只是白尔玉有鉴别能力是一回事,对这些奢华东西的执著程度又是另一回事了,东西只要好吃,她是来者不拒的,衣服嘛,只要是白的,轻便的,耐磨的,也就行了。
她是最讨厌麻烦的。
可是听着司望溪语气中带有期待,她突然有种不想让他失望的感觉。
不同于司望溪,白尔玉换衣服换了很久,换好了以后,也扭捏着不肯出来,最后还是司望溪硬把她拖出来的。
当她亭亭玉立,脸颊微红地往人前一站时,同时在店铺里看衣服的其他客人不约而同地眼前一亮,眼睛便再也移不开了。
原本这件迷离繁花丝锦制成的红衣纁裳版式有点小,却像为白尔玉量身定做似的,和着整个人的气质也变得娴静起来。可是这一娴静下来,就不得了了,很像画像上缩小版的西子。
事实上白尔玉一贯自信于自己的美貌,但是身边没有一个人认同她的自恋,她生性狂躁又淘气,加上时刻吐舌头翻白眼的怪毛病,怎么看都只是个欠扁的死丫头。
十三叔在白尔玉的威逼利诱下,顶死也只承认了她长得还算可爱,五官是不错的,就是永远没有美人儿该有的气质。
只有这次似乎是歪打正着了,第一个见证她的美的,却不是她身边的任何一个人。
司望溪似乎早就意料到会是这个效果,不过却还是远远超出了他的想象,在赏心悦目的同时他也知道现在还不能叫美,但是再大一些,退去脸上的婴儿肥,退去眉宇间的稚气,任何男人都会臣服在她的脚下。
就在那一刻,司望溪又想到了那年胧姒的成人礼。
明明行礼前一日她还是个只知道腻在他怀里撒娇的小妹妹,而第二日,不过是换了身装扮,却连眼神和举止都不一样了。然后她出现在大殿上时,所有的人莫不惊呼,他侧目看到那些或老或少的男人眼中强烈的占有欲,也看到那些或美或丑的女人眼中熊熊的妒火。
此时怀中的绿色剑穗如芒刺在心,虽然近几年来他和胧姒之间的矛盾越来越多,但他还是不能轻易放下她,即便是,不爱。
“怎么?果然不好看是吗?”白尔玉小心翼翼地问他,双颊酡红,跟衣服的颜色一样喜气。
“当然不是,是太好看了。”司望溪回过神来,笑眯眯地走过去帮她牵出尚未整理妥帖的衣领,“原谅我刚才的失礼,我是看呆了而已。”
司望溪又说:“本来还想着会不会太大了,看来不算很大,你穿着很好看。”
他帮她理顺了一缕垂在前襟的碎发,手指不经意地滑过她的脸颊,白尔玉感觉到脸上的皮肤一点一点地绷紧,脸却更红了。
在一边的老板不住地阿谀奉承道:“公子眼光好啊!这件衣服还是昨天刚到的,是霓裳阁本来要进贡给宫里娘娘的,不过不知道阁里的织工怎么搞的,裁剪的时候计算小了两个码,这不,就送到我这里来了。”
司望溪不以为然地侧过身来:“老板你也太不老实了,宫里的衣服自然都是有严格管制,即便是那衣服做了小两码交不上去,也得拿回宫里处置。你放心吧,该值多少钱,一分不会少的,但你也别看着我们俩不大,老想着讹我们。”
“对,别老想着讹诈我们。”白尔玉根本没听懂司望溪跟老板在说什么,只知道理直气壮地鹦鹉学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