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维青想说劝慰的话,却又觉得自己说什么都是无力的,解铃还须系铃人,他即使说上一百句话,也未必能够顶得上展凌白说一句,可是,展凌白又能对她说些什么呢?
展凌白明显是想避着苑昭禾,清早就出门而去,说是探听那帮人马是否抵达江南境内的消息。
路维青亲自端着一碗药膳羹送到了苑昭禾的房间里,说道:“吃点东西吧。”
苑昭禾似乎并不领情,一动不动,怔怔地端坐在床头的一张木椅上,隔着客栈的竹帘观望着窗下来往的行人。
过了好半晌,路维青不禁叹了一口气,道:“看来他白费了一番功夫,昨晚他一夜没睡,特地跑去灵山顶上给你采来这种带露水的补血草药,灵山虽不远,来回也有五十里,他轻功再怎么了得,也是熬费内力的……这碗药膳羹也是他去看着店家厨房里,亲眼看着他们熬好的。”
苑昭禾微有动容,却仍没有改变姿势,怔怔地说:“他既然这么辛苦,为什么要让你来送羹给我,自己却不来呢?”
“他出去探听消息了。”像这种谎话,路维青虽然不屑于说出口,可却又是此时惟一能说出口的理由。
“又是那个任务?路大哥,你能不能告诉我,你们这次的任务到底有多危险?”苑昭禾心中一动,对他们安危的关切早已胜过了对展凌白的怨责。她转过有些僵硬的脖颈,美目流转里,全是关心。
“只要他肯专心迎敌,我们联手配合得好,应该不存在危险。”路维青心中对此战早有估计,说的也是实情,他端着瓷碗走近苑昭禾坐着的地方,把瓷碗放到了木桌上。
苑昭禾终于伸出手来,端起那碗药膳羹喝了一口,接着她又将碗轻轻放下来,有些惆怅地问:“路大哥,你们的盟主为什么一定要劫人家的商队呢?”
这个问题,她不敢问展凌白,因为她知道他必定不会给予任何回答,因此只有来问路维青。
然而路维青的回答也很干脆:“盟主下达的任务,我们向来不问理由,照样执行便是。”他们早已经习惯了这样的指令。
“那盟主真是个奇怪的人,居然不问是非曲直,就派手下去杀人越货,做丧失天理的勾当,”苑昭禾犹豫了一会儿,还是直言说了出来,“难道越天盟就只知道为非作歹,不会做一件好事吗?”
“当然不是。”路维青的神色变得有些严肃,仿佛解释一般说,“如果越天盟真的如外界所传说的那样是邪魔外道,我相信不会有那么多兄弟愿意为盟主去出生入死。”
“他那样霸道地对你们下命令,你们还肯听他的,难道不是愚忠?”
路维青看着她,淡淡地反问了一句道:“既然如此,你为什么还会喜欢展凌白那样愚忠的人,还愿意和我们越天盟的人在一起?就像你不能理解我们为何愿意留在盟中一样,我也无法理解,别人如果遇见了江洋大盗,恨不得躲得越远越好,为什么偏偏你要跟着我们?”
苑昭禾立刻反驳说:“展凌白不是江洋大盗,他是一个好人……只是一时被坏人蒙蔽利用了,他其实并不是那么冷酷的一个人,我知道!”
“他杀人,你还说他是好人,苑姑娘,你的是非观念,貌似有一定的误差。”
路维青表面上是批评,心里却暗自替展凌白开心。
在这个尘世间,除却他的生死兄弟、知交好友之外,假如还有一个人能懂展凌白,那必定就是苑昭禾了。她的判断确实没有错,展凌白是一个冷酷杀手,可是除了盟主下命令必须去杀的人之外,他从来不滥杀任何一个人。正因如此,他才宁愿让自己受伤,也从不在逃亡的时候多害一条人命。
这一点,除展凌白之外,越天盟中几乎无人能够做到。
武功不够高的,心肠不够狠的,通常都逃不过仇家们惊风密雨般的追杀,连路维青自己,也不敢保证自己剑下没有枉死之人。谁能相信,像展凌白那样一个冷酷如同黑冰川的男人,在他坚强而冷漠的硬壳下,其实有一副最柔软的灵魂。
苑昭禾没有理会路维青,她低头看了看桌上的羹,拿起小小的木匙慢慢地吃了起来。
“我能不能问一下苑姑娘,为何不愿意进宫做皇太子妃吗?”
路维青轻轻的一句话,将苑昭禾惊得几乎跳起来,手里的木匙差点掉落在桌面上,一口药羹也差点哽住在喉间:“你……你说什么?”
因为被呛着,她忍不住伏案咳嗽了几声,也借机掩盖了心中的惊惶。
路维青待她喘息稍定,这才缓慢开口说:“你的来历,我已经查得清清楚楚。你说你要逃婚,逃的就是这桩皇家婚事,对不对?试问普天之下的女子哪个不想做皇后,皇太子妃与皇后仅有一步之遥,今后必定会母仪天下,你就一点儿不动心吗?”
既然被他窥破行藏,苑昭禾心知也不用再遮掩了,因此大方承认说:“是的!我为什么要因那个位置而动心?我从不稀罕做什么皇太子妃,我只要能够和我喜欢的人在一起,哪怕是和他一起流浪,只要他在身边,我就知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