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

月亮彻底亮起来的时候，车子缓缓地停在了苏荷的门口。

苏娇第一个跳下车，一边往前走一边背对着我们挥挥手说，兔崽子们，到咱们自己地盘上了，都给我进来接受批评教育！

我下车的时候看见沈允儿已经在门口了，她看见谭风缠着绷带的手，嘴唇轻微地抖动了一下，盯着林婧的双眼犀利得能飞出两把刀。我估摸着沈允儿上次是被我打怕了，不然她这会肯定抄着苏娇姐那把十三厘米长的水果刀冲上去了。娇姐这把水果刀是苏荷的镇馆之宝，长年搁置于Tony身后的酒架上，除了用来切柠檬，还有令人望而生畏的功用。谭风走到允儿的身边，正准备开口，没想到却被允儿抢先一步，她一下抓住谭风的手，温暖的夜风里，豆大的眼泪顺着晶莹的月光哗啦啦地流了下来。

这小妮子竟然哭了，雷厉风行地哭了。

肆无忌惮寸断肝肠地哭了。

哭声实在是太大了，都盖过屋里糜烂而腐败的音乐了。苏娇也听到了，回过头看了我一眼，很是无奈地摇摇头说，瞅见没，知道什么叫爱得不知所措，爱得心翼翼了吧？

谭风的处境就比较尴尬了，左边是林婧，右边是沈允儿，形成了言情小说里十分狗血的三角关系，万分崩溃。他伸手一边给沈允儿擦眼泪一边说，别哭别哭，我没什么事，不要听怡帆夸大其词。

允儿一看谭风伸出了手，空门大露，立马一个箭步，扑倒在谭风的怀里。她这个动作干净利索，一气呵成，毫无拖泥带水的感觉。谭风没办法，只好一边拍着她的背一边对林婧说，你们先进去吧，我马上就来。

苏娇一把拉过一脸铁青的林婧，一边走一边说，婧啊，沈允儿八成是得了宋紫琳这骚货的真传，修成精了，你还是趁早撤兵吧，小丫头现在道行远在你之上，实在是青出于蓝胜于蓝呐。

林婧知道苏娇不太喜欢自己，所以她保持了沉默。她在沙发坐里，低着头，像丢了钱包一般一句话也不说。沈允儿一直紧紧地抓着谭风的胳膊，比铁路工人的板钳都箍得牢实，本事真是修到家了。我脱掉鞋子，盘腿坐在苏娇的身边，一边吃着她切给我的苹果一边说，姐，你这里太舒服了，我决定不回家了，你养我吧。

养你个锤子！姐一整天忙死忙活的，你们这群兔崽子，根本就不晓得什么叫世态炎凉，什么叫生存的艰辛。

说完，她伸手拍拍我的肩，听说你今天去韩思哲那里面试去了，怎么样，他收留你没？

收留了，但我拒绝了。

拒绝就好。苏矫叹了一口气，姐算是见识不少男人了，韩思哲来过我这里次数也不算少，我却一点都看不透他。他和沈嘉禾一样，城府极深，看不透也测不穿。我看他很黏你，说明对你动了心。但你知道的吧，为了你和紫琳，姐得让你远离他。

我点点头。

她握了握的手，说，我希望你们都能过得很好，很幸福。

后来苏娇又叫来了不少人，大家在一起互相乱灌，喝得七荤八素。谭风因为受伤的缘故，被娇姐勒令不准饮酒。他在原地坐了一会，然后站起来，走到林婧的跟前，夺过他手中的酒杯，说，别喝了，我送你回家。

林婧双眼含泪，很是甜美地朝他笑了一下，然后点了点头。

谭风转身看了一眼沈允儿，面无表情地说了一句，我去送送她。然后他并没等待沈允儿的回答，直起身，径直朝门外走去。

林婧提着包，很快地追了出去。

我想起梧桐青翠、木槿灿烂的那一年，林婧刚刚和谭风在一起的那段日子。那时候我们四个几乎相伴走完了这个城市的每一个角落。蜂拥的人群、静谧的小巷，琳琅的商店和寂寥的郊外。我记得那时候我还是一个幸福的怀疑论者，就像每一个深陷恋爱却总是缺乏安全感的女生一样，经常不厌其烦地问秦晟说，你会爱我到永远吗？

他说，会。我会。

那时候的林婧也跟我一样，她几乎把自己的全部都给了谭风，她的所有时间、所有欢乐、所有关于幸福的想象全和谭风有关。以致长年奋战在换男朋友第一线的宋紫琳常常眯着眼睛，用一脸鄙视的表情很是轻蔑地说，那些最初让你陷进去的，一切都是美好的。你们要懂得，美好都是有期限的，到时候万劫不复了可别怪姐当初没提醒你们。

我和林婧异口同声地回答她说，庸俗。

如今，时光轮换，转眼已是数载夏秋，我在恋爱里一败再败，林婧也终于遍体鳞伤地走向了幸福结束的终点。

我知道，她跨出这扇门的那一刻，她的美好已经完全到期。

她一定也明白。所以她转身的那一刻，脸颊上的眼泪显得无比明亮。

06

回到家时已是深夜，我有些困倦，踢掉鞋子径直歪在了床上。我昏昏沉沉地睡着了，做了一个稀里糊涂的梦。我梦见沈嘉禾跟秦思思结婚了，还生了两个孩子，而且皮肤都是黑色的，他们俩带着他们亲生的非洲孩子逛超市，一家人幸福得不得了。

正在这时，韩思哲打来了电话。韩思哲的声音还是那么低沉有力，他用有点尴尬的语气说，这么晚，不会打扰到你吧。

我说，韩总您客气，你能给我打电话是我荣幸，说吧，什么事。

韩思哲说，呵呵没事，确定你已经到家了就行了，今天你人是从我公司离开的，我要确保你安全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