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6 年,我在《君子》杂志的斯蒂夫.乔布斯(Steve Jobs)人物介绍中写的是他不同寻常的时刻:他那会很受伤。一年半前,差不多在他而立之年,他就离开十年前同别人一道创建的苹果公司。在一场权力斗争中他负于约翰.斯卡利(John Sculley),这位几年前他吸引来的百事可乐公司前首席执行官。他把苹果公司其他所有的股票都抛售了,仅留下一股。虽说他有位女友,但他的私生活几乎不存在。他正在雄心勃勃酝酿一家名曰NeXT 的新公司,并打算生产新电脑,目标客户是学术和研究圈子。我遇见他那会儿还不可能知道他的新公司是否会成功。他对苹果公司的态度可谓有很强的矛盾情绪,他嘴里说出来的话大多是蔑视他的老公司。不过您同样可以看出他对苹果公司发生的事情还是非常关注的。他希望苹果公司摔跟头,因为这样就可以证明自己不可或缺。他希望它成功,是因为他还是把它当自己的孩子一样看待。创建NeXT 电脑公司一半为的是报复, 一半是种心理疗法。
斯蒂夫.乔布斯年轻时就总是有很强的控制欲。我在写这篇他的人物介绍时,这种情况见得多了。我记得自己有一次旁听乔布斯刚从乔治.卢卡斯(George Lucas)手中购得的皮克斯(Pixar)动画公司的一次会议,见到他把该公司一名管理者骂个狗血喷头,此人不把按预算行事放在心上。我也从他对我的几次态度上看出这一点。有几位他不想让我了解的人对我的采访都回避了。虽说理论上我可以“接近”NeXT 电脑公司,他对我可以参加的会议可谓精挑细选。事实上,公司内唯一一位他希望同我搭上话的人就是他自己了。如果您仔细阅读这篇文章的话,您将注意到,本文中除了乔布斯外,几乎每一位发言人都已经不在他麾下干了。另一方面,他给我的时间,比我原先去硅谷采写这篇故事时所预想到的要多得多。我对他的采访本身可谓粗糙之至,我现在看来还觉得吃惊。有一天他带我到他家,给我看一本影集,里面满是他旧时发明麦金塔(Macintosh)电脑的照片。我们一道吃过几次晚饭,时间拖得很长,结束后他开车送我回到我下榻的宾馆,或去他的办公室,我们一路上还说个不停。我在加州帕洛阿尔托市(Palo Alto)的最后一个晚上,我们坐在停车场里聊了个把钟头我才回到下榻的宾馆。
现在我纳闷:我当时是否被操控?这可是同斯蒂夫.乔布斯打交道时,你得时不时问自己这个问题—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我现在明白了20 余年前所不明白的事,也许吧。不过当我重读这篇故事时,很难看出什么名堂。随后,乔布斯在商务写作记者圈中为人所知的是,他仅仅在有产品要销售时才抛头露面。事实上,除非摄影师同意把他的新产品也摄入其中,否则的话,他经常拒绝为杂志封面摄影摆造型。不过我采访他那时,新款麦金塔电脑离完工还有好几个月时间,他确实没啥可卖的。我想在他要反思自己生活的那个罕见瞬间,我碰巧逮住他了。想必他当时感到孤独了。
10 年后,当苹果公司以4 亿美元购得NeXT 电脑公司时,我正在《财富》杂志社工作。远非他创建NeXT 电脑公司可比,乔布斯回归苹果公司,宣告他开始卷土重来。而NeXT 电脑产品结果算是彻底失败;到了1993 年,乔布斯已经放弃硬件部分,转而专攻软件部分。这也正是苹果公司所得到的:NeXT 电脑驱动系统成为新款麦金塔电脑操作系统的基础。此外,当然了,苹果公司的斯蒂夫.乔布斯又回来了。到了1998 年,他已经是“临时的”首席执行官了;到了2000 年,这个“临时的”标签也摘除了。
当然,《财富》杂志按时间先后顺序报道了乔布斯接下来的成功之举:他发明了iPod 和 iTunes 在线音乐商店,他说服主要的音乐品牌同他共担风险的主人派头,他令人惊叹不已的演技和营销才华,或多或少凭他一己之力把在技术上很失败的苹果公司改造成一家史上最酷、最迷人、最嘻皮模样的电子消费产品公司。他往昔技术上的主要对手比尔.盖茨已经大体上给微软产品升级了, 不过乔布斯他还在技术领域干得热火朝天。
我在《财富》杂志社工作时从未写过有关苹果公司的文章,不过我见得多了—尤其是他如何同社里其他作家和编辑打交道—并意识到乔布斯先生愿意公开谈论自己生活的日子已经一去不复返了。在一定程度上,每个企业高管都利用媒体,不过很少有人像乔布斯先生那样大喊大叫的。也没有人像他那样难以对付。随着其日益成功,苹果成为一家傲慢程度令人吃惊的公司—我愈发相信,其态度就是其掌舵人品性的反映。自加盟《纽约时报》以来,我写了一些专栏并触及到该公司的这种傲慢态度,本章中也有收录一些。现在我无论何时致电苹果公司,要不没有任何回音,要不就是收到重申苹果公司政党路线的电子邮件。这就是写一些乔布斯先生所不喜欢的东西之后果。
乔布斯1986 年告诉我说:“我的个性并非围绕作为一名商人而展开的,虽说我意识到这就是我所做的事。我认为自己是在打造清清白白的东西。我喜欢做干干净净的事,喜欢造对大家都有用的工具。”22 年后,乔布斯还在制造干净的东西,还在造对大家都有用的工具。不过我无法想象他现在不把自己当成一名彻头彻尾的商人看待。我希望能有机会再问问他这个问题。不过,我知道自己再也没有这样的机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