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周正泉心里非常明白,好戏才开头,真正的对手还没有露面。这对手当然不是别人,就是肖嫣然曾说过的跟蒋家兄弟瓜葛不少的县委副书记李旭东。可为什么事到如今,却不见李旭东有半点动静呢?难道他就那么沉得住气?
就在周正泉正纳闷的时候,有人找上门来了。这人自然不是李旭东,而是窑山上的舒建军。舒建军这次没带肖嫣然,是一个人来的。他没绕什么圈子,进了周正泉办公室,就直截了当地说:“老同学呀,我可是代表李副书记到您这里来的,蒋家兄弟的事,还请您给点面子。”周正泉故作惊讶地说:“舒老板呀,你把我都弄糊涂了,你又是李副书记,又是蒋家兄弟的,你要我这笨脑筋怎么转得过弯来?”
舒建军也不隐瞒,干脆把话挑明了,给周正泉说了一段旧事。
李旭东是1967年师大毕业的,那时正闹“文革”,大学毕业先要下农村锻炼,李旭东到了蒋家村。根据当时的一贯做法,大学毕业生李旭东被安排住进了全村最穷的蒋顺民家。蒋顺民就是蒋家三兄弟的父亲。那年月文化虽然老被革命,但乡下人对有文化的人还是敬仰三分,蒋顺民觉得家里住进年轻大学毕业生,是件很有面子的事。那时蒋国帅刚刚出生,蒋国相不到6岁,一家人老的老,小的小,就靠蒋顺民一人挣工分养家,家里自然一贫如洗。当时李旭东身体特别虚弱,人瘦得皮包骨。蒋顺民见一个二十出头的大学生孤身一人来到农村,身体又有病,很是同情,宁肯自家人忍饥挨饿,也不愿李旭东受委屈,总是把家里最好的东西拿出来先供给他。特别是到了青黄不接的时候,蒋家人十天半月地吃糠咽菜,蒋顺民也要想方设法给李旭东弄顿米饭。
有一次,李旭东在阳光下的水田里泡了一天,晚上回到家里浑身发热,可他又不想惊动劳累了一天的蒋顺民,就咬紧牙关在床上硬撑着。蒋顺民是个细心人,吃晚饭时就见李旭东脸色不对,到了夜里心里还记挂着,总是不踏实,就到李旭东的房里去探视。蒋顺民在李旭东额头上一探,感觉像烧红的铁一样烫手。蒋顺民二话不说,背着李旭东就往公社医院走。那时蒋家村到公社也就是现在的乡政府的路是刚修的毛马路,恰逢上半夜下过一场大雨,泥烂路滑,空着手走路都不容易,蒋顺民硬是背着李旭东,水一脚泥一脚地小跑着,赶到了公社医院。医生把李旭东的病情稳住后松了一口气,他告诉蒋顺民,如果晚来一步,李旭东就没救了。
蒋顺民一家就这样跟李旭东结下了深情。蒋顺民临死前,还特意托人叫来当时已在县委办做了副主任的李旭东,要他今后好好教管自己的三个儿子。时光荏苒,李旭东从县委办副主任做到县委办主任,又做到了县委副书记,但他没有忘记蒋顺民一家的大恩大德,总想着怎样报答蒋家。
后来舒建军为了窑山的经营权,多次找李旭东斡旋,事成后,李旭东把自己和蒋家的瓜葛透露给了舒建军。舒建军是个聪明人,不用李旭东明说,他也懂得他的意思,爽快地说:“我有一个主意,蒋家村尤其是村里伴着320国道一带,土质特别适合烧砖烧瓦,我投一笔资金进去,让蒋顺民的三个儿子去经营,李书记您看怎么样?”李旭东觉得这个主意不错,就说:“我也象征性地放点钱进去,算是对他们的支持。事情就这样定了下来。”
舒建军瞄得很准,蒋家村的土质的确是一流的,砖瓦一出窑就在外面打响了牌子。加上李旭东暗中照应,县里的不少工程都到蒋家村来进砖瓦,生意一下子红火起来。只是这蒋家三兄弟因借着后面李旭东和舒建军的势,也太不把村里的百姓和乡政府放在眼里了,这才激怒了周正泉,出现今天这个局面。
听完舒建军的叙述,周正泉半天没吱声。他早知道他面对的并不仅仅是身为普通村民的蒋家三兄弟,而是强大的权势和财势。一方面周正泉不愿屈服于这两股势力而对不起老百姓和自己的良心,另一方面又不想拿着鸡蛋往石头上碰,毁了自己的前程。他想平时说的两难境地,大概就是这么回事了。周正泉当然还不只为着自己那廉价的良心和前程着想,他还有一个顾虑。舒建军已经开始收购龙溪乡的木材,如果得罪了他,那今年龙溪乡的特产税就是一句空话了。
一时没有两全之策,周正泉只得在舒建军肩上拍了拍,对他说:“你老同学的话,我当然得认真考虑考虑。这样吧,蒋国帅的事我一个人也拍不了板,乡里是集体决策,你让我开个会,大家一起来定吧。”舒建军就笑着说道:“你们那一套搞法我还不知道?名义上是集体决策,实际上是您一把手说了算,只要您通了就什么都通了。”周正泉说:“你这样的人如果搞政治,一定很可怕。”
舒建军笑笑,站起身,说:“李副书记托付的事情,老同学不看僧面看佛面,一定会妥善处理的,我恭候您的佳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