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古城春宵(7)

表演系 作者:张旭


上午十点,父母起床为年夜饭作准备。我还是迷迷糊糊不愿起床。父亲在跟我不停说话,好像在说对联的事,但我听得含含糊糊。母亲在贴对联,其实昨天贴过了,但今早发现掉了。

我一直睡到中午,吃了点饭,看了一下午电视。

晚上七点半,父亲让我放一串鞭炮,烘托过年气氛。我说新年钟声敲响时再放吧。他说钟声敲响时所有人都在放,根本听不清自家鞭炮声。这话有理,我只好同意。

童年的我,爱放鞭炮。几个孩子手里拿着鞭炮用烟点着然后迅速扔掉,在鞭炮落地前啪的一声响。调皮的我们甚至比赛谁的鞭炮在手里待的时间长,有时,在即将爆炸的瞬间才扔掉。

我想起我五岁的一天,正值新年刚过,地上布满鞭炮和礼花的残骸。我将那些未爆炸的鞭炮拆开,倒出其中的火药,把这些火药聚集在一个空的花炮筒里,准备扔一根火柴进去,看看有何反应。第一根火柴扔偏了,大概是太紧张。于是扔第二根的时候我不慌不忙,把自己的脸置于花炮筒的正上方。我这么做的初衷是为了看得更清楚。结果,当燃烧的火柴落入筒中之时,我的确看到了美丽的奇异的景色。这有点像多日未见光明的人,陡然间眼前十公分处点亮一个一百瓦的大灯泡。与此同时,我感觉像是有人把一盆烧得很烫的,布满辣椒的麻辣烫迎面泼在我脸上。我当时二话不说,拔腿就跑,跑回家中,从毛巾架上取下一块湿的凉毛巾,捂在脸上,然后一动不动趴在床上。母亲正在做饭,看见我的异常举动就不解,问我怎么了。我说没事儿。她几次三番地问,我几次三番地回答:没事儿。后来她从后面把我扳过来看,就发现,我的脸,彻底烂了。为了疗伤,我抹了一个月的狗油在脸上。一层厚厚的,油乎乎的狗油蒙在脸上,真不好受。我忘了医生还用过什么手段,总之,医术高明,竟在我的脸上没留下任何疤痕,只是眉毛有点稀。

再后来,上初中的时候,有一天我正在路上走,发现所有人都朝我看,并做惊恐状。我以为自己没穿对衣服或者脸没擦干净,所以赶紧看看衣服,摸摸脸,但发现一切正常。这时,有个阿姨用手指着我身后大喊:快快快!我顺着她指的方向扭头一看,发现地上有个矿泉水瓶子那么粗的超级巨炮,距离我不过四五米,导火线正吱吱作响,眼看燃尽。吓得我差点当场摔地上,我大吼一声,拔腿就跑。跑到不足十米的时候听见一声巨响(有生之年,实在没听过那么大的声音),我分明感到强烈的冲击波冲到我身上,就像有人大力地用手掌拍我的后背。此后整整两天,我耳鸣不止。

从此,我彻底对鞭炮厌恶。偶尔有调皮捣蛋的孩子乱扔鞭炮我就莫名生气。觉得鞭炮除了制造噪声和危险,别无他用。

但此刻,我却要放长长一串鞭炮。我把鞭炮绑拖把上,伸出窗外,用烟点了几次都没点着,后来终于点着了,火花噌一下蹿起来,我迅速将胳膊伸直,脑袋偏向远离鞭炮的一端,另一只手捂住耳朵,闭上眼,任凭鞭炮肆虐。过了很久,鞭炮终于响完。我把拖把缩回来,发现拖把在冒烟。我从窗户探头向下看,楼下的塑料遮雨棚被烧了个碗口大的洞。我吐了吐舌头,赶紧关好门窗,装作什么都没发生过。

春晚开始的时候我在自己屋里看书。我不看春晚,总觉得春晚搞得紧张兮兮,所有人都担心出差错,真让人捏把汗。大过年的,不就热闹一下吗?

收到许多同学的祝福短信,都是一帮大老爷们儿发的,没有杜方君的。甚至,也没有李淼的。唯一的女孩发来的短信是我妹妹发的。她居然写道:“愿所有的尼姑为你蓄发,所有的公主给你电话,所有的美女给你送花,所有的女人为你变成傻瓜。新年快乐!”

我在猛烈的,让人焦躁的鞭炮声中,迎来新的一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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