狄靖尘向老和尚一拱手,算是赔礼,但他并没有歉意。刚调来宝丰的时候,狄靖尘就察觉出这座清凉寺里大有文章。在清凉寺周围五十里地,没有不曾被蹚将打开的围子,稍有家资而没有被蹚将滋扰过的,必然与蹚将有瓜葛。不过清凉寺却是从来没有被蹚将滋扰过的清净宝地。当地人总是说,杆子有不碰寺观不拉和尚的规矩,所以清凉寺能安然无波。但是除宝丰外的其他寺庙却都没有逃过蹚将的蹂躏。毕竟蹚将之中也有不信邪的,而这些寺院经常有富绅仕女前来参拜。即使不破寺院不碰和尚,拦路打劫也时常发生。然而,清凉寺不仅本身有避匪的法力,而且从城里过来参拜的善男信女,无论如何露富,从来没有被蹚将绑了去的,甚至连拦路打劫“辇条子”的小打小闹都没有听说过。
狄靖尘一直怀疑清凉寺与附近山上几个大驾杆有联系。然而他派到清凉寺周围的坐探却从来没有发现本寺的僧人有什么可疑之处,于是清凉寺成为狄靖尘心里解不开的谜团。得益于这个神秘的优势,清凉寺成为宝丰一地仕民上香祈愿的唯一去处,常年香火旺盛。
因为狄靖尘的频繁调查,清凉寺的住持悟朗大师对他并不陌生。悟朗大师平时总是一副心如止水的样子,但是今天的表现却失了常态,语气里甚至带着点激动。
“难道这老和尚也想拿我请赏?”狄靖尘有点纳闷。眼尖的狄靖尘在上山的时候已经看到石阶旁的布告栏。不过狄靖尘并不担心,他早就让王春发带着弟兄们到清凉寺周围警戒,身边只带着丑娃。香五爷也自愿带着黄金来与萧老九去把守上山的小径,寺里的人根本无法离开寺院去告密。
“狄施主来了,快里面请。”老和尚急切地招呼着,“悟朗已经备下清茶斋饭,请狄施主赏脸。”
狄靖尘一头雾水,来清凉寺这么多次,这老和尚从来没有招待过一顿饭,砸了他的山门,反而如此客气。
悟朗连拖带拉,将狄靖尘请进一处雅致清洁的禅房,豆腐干炸成的整只素鸡散发着诱人香味。饿了两天的丑娃也不客气,一把就是大半只。
“狄施主,老衲修行十余载,原以为早已戡破八十八见惑。直到今日在山门前望见施主一行,红尘往事,千端杂思,如海涛汹涌,不可遏抑。才知道就是贪瞋痴慢的四种修惑,老衲也没有断尽。惑在眼前,何以见道啊。”悟朗说完失落地垂下了头。狄靖尘却愣住了,一位远近有名的高僧对他作如此深刻的忏悔,可见他的到来对大师的冲击。狄靖尘也不知道应该从何说起,于是他啜了一口清茶,静静地等大师自己揭开谜底。
“好茶!”狄靖尘喊了一声好。这是南阳府一芽单叶的上好毛尖,刚上市的鲜茶用山间刚涌出的冷泉冲泡,深翠醇郁。微啜一口,一股甘香通畅全身,三天来的劳乏一扫而空,看来这清凉寺确实不是个简单的地方。南阳府的上好毛尖与白银等价,方圆五十里内也只有从来不招蹚将的清凉寺有如此手笔。狄靖尘冷笑着,这清凉寺果然肥得流油呀。
狄靖尘已经看清寺里只有小和尚七八人,看来都不通武术。即使这些和尚真存着要报官请赏的心,也没有这个能耐,他决定让弟兄们也进来吃顿饱饭。填饱了肚子,再筹划如何下手。
“大师,门外还有几个弟兄,想扰贵寺一顿饭,请大师……”狄靖尘话还没说完,悟朗已经急切地唤来那两个守门的小和尚:“寺外有三位巡兵老爷,大路上还有三位斋客,都是随狄施主一块来的。请他们到西厢房,盛斋招待,备上卧褥,他们今晚会在寺里休息。”
狄靖尘心里微微一惊,看来悟朗早就盯上他们的行踪。不过狄靖尘并不担心,他手下有七条热切要蹚的大汉,几个小和尚根本不是对手。
“狄施主是来找老白狼的宝藏吧?”不等狄靖尘开口,悟朗单刀直入。
“老白狼的宝藏?”狄靖尘还真没有听说过这回事。看到狄靖尘一脸茫然,悟朗双颊一抽,似乎后悔失言。
“大哥,你咋没听说过老白狼的宝藏?”几句话的工夫,丑娃已经横扫了两只素鸡,一盘素鱼与一碗做得唯妙唯肖的素肉丸子汤,还牛饮了大半壶毛尖。丑娃一抹嘴巴,说道:“老白狼当年连闯五省,破了几十个城池,得到的财物拉回宝丰,大车队有几十里地。拉回来的麦色儿的丈高大佛就有十来尊,老铁锭子洋钱装了上百辆大车。但是藏在哪里没人知道。后来老白狼给官军打死在虎狼爬岭,家乡里老人说,那时官兵追得紧,老白狼还没来得及交代这笔财物的下落就咽了气。”
“麦色儿的丈高大佛。”狄靖尘双眼一亮。在黑话里,“老铁”指银子,“麦色儿”是黄金,仅是丈高的黄金大佛就有十来尊,老铁装了上百辆大车,做土匪做到这程度,也真是空前了。
“难道没人去找过?”狄靖尘好奇地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