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三、 他将艺术给了他

众妙:阅读电影之美 作者:李力


《青木瓜之味》第一个长长的移动镜头后,出现了沉默的少爷。少爷弹琴,少奶奶与他对面而坐,说:是梅,我们新来的丫头。桃如果还没死,应该有她那么大。

少爷,这个男人说:不要说这些话,也许她过得很好。这几乎是这个男人唯一的一句台词。说话的时候,也一刻没有停止弹琴。

女人们都在干活的午后,是他的第二次弹琴,也是静静的。

浩仁也一样,下半部出现的时候,一刻不停地弹钢琴。热爱艺术的男人的内心是怎样的内心呢?

有意味的是,陈英雄赋予电影中的男人以艺术的形式:《青木瓜之味》的音乐家(无论是少爷还是之后的浩仁)、《三轮车夫》里的诗人杀手、《夏天的滋味》里的摄影师、还有17页就要结尾的作家以及演了17个小角色的演员等。这些男人,他们的内心与身体,声音与画面都是分离的。

《青木瓜之味》里定期逃离的少爷,他把身体留在这个平静(可能他会认为沉闷)的庭院里,每隔一段时间总要寻找自己的心,而每一次,都付出了生命的代价,前一次是女儿桃,后一次是自己。不能怪他,他是艺术家。

蓝,少奶奶的二儿子,那个同情、爱怜母亲的少年,一次次将对父亲的怨恨发泄在小动物身上,最后,也选择了离开(对了,据说他也是作家)。

《夏天的滋味》里的摄影家库鼓足勇气说明了两个家庭的真相,却被大姐的宽容震撼:“很久了,我知道你和别的女人有小孩,你从外面带回的照片。我看着孩子长大,好像我在抚养着他。”不知道库会如何选择,这显然是一个艺术难题,因为另一个女人同样宽容而温柔:“不要承诺我。等你回来,我会幸福。”作家基还有17页的结尾无法进行,他要从别人的婚外感情里吸取灵感,而当邂逅发生在自己身上,最后一刻他却退却了。

那位可爱的,叫做唐的暗恋老者(《夏天的滋味》里喜欢大姐的男人也叫唐),他的心向往着姥姥,却始终无法迈开脚步。

因为,做决定的永远是女人。

男人,这些从事着高尚职业的男人,这些以艺术的名义掩藏内心的男人,无论他们的逃离、背叛还是妥协,都是被动的。

即使浩仁贵为梅的“王子”,在梅的童年时期,也仅仅出现过极为短暂两次。第二次,梅穿着暗红的小衫端盘子朝他走来,低头转身,微笑,眼睛在暗夜里放着闪亮的光,毫不知情的浩仁的白衬衣虚下去。影像语言暗示他只是背景——其实,我真舍不得将这个虚幻的像梦一般男人写得不堪,因为如果没有他,梅也没有我们所谓的幸福生活了。但事实上,他怎能如此轻易地移情别恋呢?唯一合理的解释是,梅太美了。

可以说,定期逃避的男人,无法选择的男人,被动的男人,他们是影片的背景,却很重要。

突然觉得,在陈英雄的电影里,如果将女性与植物相比,那么可以把男人比作动物。当然不是用以比喻中国古代帝王将相的“龙”,也不是古典小说里形容英雄躯体的虎体狼腰,豹头猿臂之类。不是老虎、雄狮一类的勇猛动物,不是的,而是蚂蚁、青蛙一类的小动物,它们温柔、它们可爱、它们善良,它们能与美好的植物和谐相处。只是,当有危险和冲突,它们只能选择转身逃离,或者自我毁灭(《三轮车夫》),因为它们无力。

没有办法,他将艺术给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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