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来佛祖道："二郎真君，你与妖猴那一番天地开辟以来亘古未有的、惊天地泣鬼神的神妖大战之后，二郎真君风采胜昔，令老僧极感欣慰。"杨戬笑了笑，道："可是最后，还不是佛祖最终降服了齐天大圣孙悟空？"

如来佛祖微微一笑，问道："二郎真君，你以为那妖猴如何？"杨戬反问道："佛祖此言何意？"如来佛祖笑道："我看那齐天大圣孙悟空算得上是个英雄。'强者为尊该让我，英雄只此敢争先'，很有气魄。如果孙悟空不是为了达到目的，搅乱阴阳，损毁轮回，罪孽深重，无法超度，老僧倒很有心想帮他。"杨戬默然不语。

如来佛祖道："二郎真君，天界人间的安定秩序得来殊属不易，你也曾为之历经百战，经过无数的凶险危难，应该倍加珍惜今日的大好局面啊。"杨戬微微冷笑，道："是玉皇大帝请你来做说客的？"如来佛祖道："可是，老僧的话有什么不对吗？"杨戬道："佛祖的话千真万确，杨戬最知道创业极难，百战艰危，可是如果这秩序只成了保护天界神仙既得利益的屏障，俺也并不吝惜！"

如来佛祖摇头道："抛弃旧世界，创造新秩序，恐怕更是艰难。万一有什么不妥当之处，只怕天界人间，会遗祸无穷。"杨戬道："畏缩退让，只会让既得利益者更加的猖狂无忌，只会让这天和地，更加的浑浊不堪。"

如来佛祖叹了口气，悲天悯人地道："天地间万物生灵，本已安然于现今的秩序，你又何必让他们承受无穷的灾祸呢？"杨戬道："天地间万物生灵只是还没有警醒。"

如来佛祖道："可是万物生灵，没有警醒，也就没有痛楚，你何必又去唤醒他们呢？越清醒就会越痛苦，这样，岂不是徒然增加了他们的痛苦？"杨戬道："佛祖以为该怎么办呢？"如来佛祖的眼中闪过一丝悲哀的颜色，道："所以我始创佛法，就为了平息这清醒的痛苦和痛苦的浑浊。"杨戬昂然道："俺并是要唤醒他们，也不想平息什么，更不是要缔造天地人间新的秩序，俺是要这秩序遵循天地万物和谐共处的大法则！"

如来佛祖道："当初，为了缔造这秩序，你和天界的神佛，力战邪魔，可邪魔却也认为那时的秩序是合理的。合理与否，是在于谁来看。而缔造什么样的秩序，靠的终究是实力。"杨戬默然，许久道："俺并不是要打碎这秩序，而是要还之以和谐。"

如来佛祖叹了口气，道："二郎真君，神仙有神仙处世的法则，下界生灵有下界生灵的生活，如果你不去惊扰他们，他们却会感觉到很恬美、很舒服啊。"杨戬笑道："俺也并不是要惊扰三界生灵，俺只要这天地间更公平、更和谐。"

如来佛祖摇头叹息，道："天界的神仙，哪个不是修行了几千万年，又有哪个不晓得利害得失，可是却并没有谁挺身而出。二郎真君又何必甘冒天下之大不韪？"杨戬冷笑道："诚如佛祖所言，玉皇大帝自幼苦修，苦历一千七百五十劫，每劫就十二万九千六百年，杨戬修行的岁月还比不上他所历的一劫。可是，难道天界的神仙圆融练达，杨戬就也要老于世故，随波逐流，任这厚地高天、万物生灵由天界神仙颐指气使吗？"

如来佛祖道："可你也是神仙啊？"杨戬大声道："俺已经耻于为神！"

杨戬反问道："佛祖不是积极提倡众生平等的吗？"如来佛祖眼中闪烁着智慧的光芒，反问道："可是众生是真的平等吗？杨戬，你本是神仙，大家都和气一团，圆融共处，你又何必挺身而出，反倒要惹来一身麻烦？"杨戬道："俺并不在乎天地间的毁谤，英雄只要担当生前事，何计身后毁誉评。"如来佛祖默然不语。

杨戬道："佛祖如果没有别的事，杨戬告辞了。"说完话，杨戬大步向前。

如来佛祖让过一旁，目送杨戬远去。

阿傩在旁低声道："佛祖，玉帝不是有话，您可以不惜一切手段惩处杨戬吗？"如来佛祖摇头道："佛法无边，却超不出天地的界限；佛门广大，却盛不下无穷的天地。我可以控纵天地间万物生灵的意念，却掌握不了天地间万物生灵的心志。"

迦叶问道："难道杨戬还强过了那只妖猴？"如来佛祖又摇头道："孙悟空有天地间至灵的心智，杨戬有天地间至刚的心志，你说谁强过了谁呢？"迦叶道："可是，佛祖毕竟殄灭了孙悟空。"如来佛祖笑了，笑得很清澈、很智慧，悄悄地对阿傩、迦叶道："你们以为'奄、嘛、呢、叭、咪、牛'六字真言真的可以拘束住孙悟空吗？孙悟空是为自己的心念所困。"阿傩、迦叶弄不懂如来佛祖的机锋了，不好意思地问道："佛祖，弟子愚钝，不能悟出佛祖的微言大义。"如来佛祖笑了，心里道："我的话如果你们句句都能听懂，我怎么能够再做你们的老大？佛祖这位子难道是容易做的吗？呵呵，你们听不懂就对了。"

如来佛祖道："孙悟空有天地至灵的心智，如果他把山当作山，山即是山，如果他把六字真言当作六字真言，六字真言即是六字真言。如果他把世间所有的一切都视如无物，那么山和六字真言即是虚幻。虚幻的山和虚幻的六字真言，能拘束得住神通广大的齐天大圣孙悟空吗？"

阿傩、迦叶恍然大悟，心道："切，老大，又玩拈花微笑一类的脑筋急转弯的游戏了。"

第十七卷〓<未济/>

第一章

杨戬脸色凝重，坐在灌江口，背倚青山，脚踏绿水，用山峰上的岩石小心仔细地擦拭着三尖两刃枪。三尖两刃枪已被擦拭得寒光烁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