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明池·咏寒柳
有怅寒潮,无情残照,正是萧萧南浦。更吹起,霜条孤影,还记得旧时飞絮。况晚来烟浪斜阳,见行客特地瘦腰如舞。总一种凄凉,十分憔悴,尚有燕台佳句。
春日酿成秋日雨。念畴昔风流,暗伤如许。纵饶有、绕堤画舸,冷落尽。水云犹故,忆从前,一点东风,几隔着重帘,眉儿愁苦。待约个梅魂,黄昏月淡,与伊深怜低语。
【问东风】
生活像一即兴的戏剧,大多数人大多数时候都无权对剧本做什么改动。爱情是生活大剧本里的一则折子戏,是很无聊的,没有什么值得聊上一聊。如果你愿意看到真实的一面,眼前所及的可能是一片狼藉。虽然许多剧中人会因为爱情的某处情节或某一个对白而感动、而涕零、而心猿意马,但不能改变当戏结束时,真实残忍的那一幕。
一
几番青楼,身在欢场,遭遇坎坷,经历了生死责难,见惯了聚散离合,本以为爱情的抗体早就在血液中生成,练就了金刚不坏之躯,没想到有朝一日,却又中了爱情之蛊,疼痛难忍,肝肠寸断。
这一年,和陈子龙分手后的柳如是,借居于富商汪然明于杭州西溪湖畔的别墅中。一个不明朗的秋日,在寒湿的空气中,太阳有气无力,一切都笼罩在萧条索寒中。
据陈寅恪先生《柳如是别传》里记载,《金明池·咏寒柳》应作于崇祯十二年。而柳如是和陈子龙应该相识于崇祯五年的春天或崇祯四年的冬季。陈子龙是松江十大杰出青年,其诗词功底自是了得。他不仅和柳如是切磋诗艺,还带她走进了几社的诸位才子中间。可以说,正是这段履历,让她的诗词功底上升到一个新的台阶。
周末,窝在床上看了点风花雪月的东西,思想就蹿升起一些啰里巴唆的苗子。这是一个播种的季节,每个人的心里都有春天,只是,有的心田只有雨水没有禾苗。
燕子飞来飞去,花,在角落绽放。
在情感的世界里,种子播到哪里,哪里就有你的春光。
于是,我开始小心眼地揣测柳如是的世界。彼时,她住在豪华的别墅中,弹弹琴,写写诗,作作画,然后,再思念思念那个叫陈子龙的男人。
这种生活模式其实挺惬意的。如果在当今,能有如此宽松的条件,允许你风花雪月地寄托一腔幽怨,哀哀切切地不事生产悲春伤秋么?一天不上班,扣除你全勤奖没商量,接踵而至的连锁反应是——这个月的房贷、车贷可能就会出现危机,你的银行账户就会出现不良记录,从此,你会处处受限制,那种感觉,不亚于在血雨腥风的江湖里丧家犬般被人追杀。于是乎,不管你的前男友是谁你都会嘁哩喀喳将他们从心中连根拔出,振臂高呼:前男友见鬼去吧!
爱情哪有面包重要?它只是组成空气的一味气体而已,而面包才是维持生命根本的营养来源。
当然,会有人说,人家柳如是从事的是特殊行业的嘛,行业特色就是把自己打扮得美美的,涂抹得香香的,微蹙眉头,做西施捧心状,张网以待男人上门来欣赏这种哀怨。
其实古时候的妓女也分几等。妓是由“伎”演化而来,指专门从事歌舞的女艺人。到了后来,妓女发展成为两种——艺妓和色妓。色妓就是专门从事皮肉生意的,而艺妓,是只卖艺不卖身的。当然,你情我愿的情况下,谁也无法阻拦。从周府出来,再入青楼的柳如是,琴棋书画无所不能,从事的是艺妓生涯。
历史上,许多女诗人、女舞蹈家、女歌唱家都是艺妓出身。如唐德宗时的才女薛涛,唐玄宗时的著名宫廷女舞蹈家谢阿蛮、身轻如燕的汉宫皇后赵飞燕,和“樱桃樊素口,杨柳小蛮腰”的白居易的爱妾樊素和小蛮,均是艺妓出身。
因此,在古代文艺史上,妓女的贡献是不可小觑的。《全唐诗》中,就收录了21位妓女诗人的诗篇136首,同时,《全唐诗》里出自男人之手,歌咏妓女的诗就占着2000多首,可见,妓女俨然是古时男人们创作产业的一个重要环节。
吴曾的《能改斋漫录》里记载,慢词的代表人物柳永,更是天天泡在风月场中,与诸位妓女歌咏唱和,忘记人间岁月。他甚至于《鹤冲天·黄金榜上》宣称“忍把浮名,换了浅斟低唱”,以致于最后他成绩本已过关,却由于那首《鹤冲天》被仁宗皇帝给刷下了,并在他的卷子上批曰:“且去浅斟低唱,何要浮名?”这才是要风流不要功名的“才子词人,自是白衣卿相”。
从来是酒壶中岁月,梦里功名,每个人都有追求自己活法的权利。白菜有白菜的清淡,鸡腿有鸡腿的肉香,只是看个人口味而已,他人没有指责的权利。
二
“有怅寒潮,无情残照,正是萧萧南浦。”据陈寅恪先生的《柳如是别传》,“有恨寒潮,无情残照,正是萧萧南浦”,取之汤玉茗《紫钗记》第二五出《折柳阳关》之解三醒中“也不管鸳鸯隔南浦”,并“落照关西妾有夫。河桥路,见了些无情画舸,有恨香车”等句。而“南浦”一词则来源于《楚辞·河伯》:“子交手兮东行,送美人兮南浦。”后来,南浦泛指送别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