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为这家人的通情达理，深深感动。

没人跟我玩了，我就一个人无聊地坐在这家人的柴火堆子后面，逗他们家的狗子。

这时候，我就听到那家人的女主人带着她的小孩，又给她的小孩洗眼睛，边洗边问：“还疼不疼啊。”

那小孩就说：“疼。”

他们和我隔着个柴火堆子，其实很近，声音听得很清楚。

估计那小孩洗眼睛的时候，还是很不舒服，又开始哭起来。

这时候，我听到了那家女主人对我恶毒的诅咒：“这个短命的×××，把你害成这样，没得良心的，小害人精，心怎么这么狠……”

她边给小孩洗眼睛，边咒骂我。

我不怪她，我当时非常内疚，所以被骂我觉得是应该的。但听人在背后骂自己，心里总是不舒服，而且觉得怪怪的，甚至有点尴尬。

我就尽量躲着那个女主人，生怕被她看见我了，逮住我臭骂。

到了晚上，大人牌打够了，我们吃了饭，我老爹老妈就领着我回家。那家人就给我们送行，一直送到公路上。这时候，我经历人生第一次最伪善的事情。

那个几小时前还恶毒诅咒我的女主人，此刻，仿佛已经完全忘却了我对她小孩的伤害，满脸堆积着笑容，和蔼极了，亲热地抓着我的胳膊，另一只手摸我的脸道：“今天没玩好吧……不要紧。下个星期天再来玩，大妈再给你做嘎嘎吃。小家伙看着就好乖哦。”

知道我那时候的感受吗？就一个字：怕！

我现在又有相同的感受了，和十几年前一模一样的恐惧感又来了。甚至这家媳妇的脸，都想当然地变成了十几年前那张虚伪的脸。

这家的媳妇绝对非常地恨我，我十分肯定。

你们家老太婆又不是我害死的，我就是个看热闹的，这么恨我，犯得着吗？

我还在自怨自艾，那家的幺姑娘突然开口说：“先别说了，吃饭吧。”

我这时候才看见稻场上放的几张桌子上，陆陆续续端上来菜肴，看来是流水席。我就奇怪了，他们家到底怎么了，还这么郑重，请客吃饭干吗？

我不敢多问，这时候屋内走出来一个老人，穿着件老式布袍，衣服还是对襟的，脚上也是布鞋，山羊胡子已经全白，看着年纪不小，精神却好。那老者看见我了，把我上下打量一番，冷冷地说：“来了啊。先吃饭。”随即邀请我一起上桌子。

我被请到桌子旁，背对着大门，面朝着山湾，紧挨着那个老者，坐了个上席的位置。

我见这老者年龄比这家的老汉还大得多，不知道是什么来历，农村里能坐上席的一般是贵重的客人，或者是身份尊贵的辈分高的长辈。我看这老者应该就是这家的什么亲戚长辈。

老者没有对我客套，拿起筷子就夹菜，端杯子喝酒。坐在桌上的其他客人都纷纷劝我喝酒，给我夹菜。真是淳朴好客，我好久没受到过这种待遇了。

我处在这么个古怪尴尬的环境，很不是滋味，就想找点话题说一说，于是小心翼翼地问老者：“在座的各位是不是都是这家的亲戚啊？”

这只是一句很随意的问话，却跟炸雷一样，把众人都给说愣了。大家都不吃饭了，也不说话，面色凝重，静静地看着我。看得我内心发毛。

老者望了望众人，眼里闪烁着鄙视。他回答得很简短：“是的。”

我还不知趣，出于礼貌，又向老者问道：“你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