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2.证券分析师的局限(2)

一个证券分析师的醒悟:张化桥的股市真话(最新修订版) 作者:张化桥


比如,我从内地出差回到香港,一下飞机,便听说统计局刚刚公布了某个数字。我坐在火车上回办公室的25分钟时间里,便在黑莓手机上写好了洋洋洒洒几页纸的评论,还涉及哪些公司的股票会受益,哪些会倒霉,一气呵成。回到办公室,我就开始把编辑好的、合规部批准了的文章群发给客户。然后,我就开始给40个最大的客户打电话,大谈这个数字的重要意义。如果有必要,我还会让销售部组织基金经理的电话会和早餐会。我的“搞作”能力,着实让不少的同事、客户和竞争者佩服得不得了。当然,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我能不累吗?

问题不在我有多累,基金经理也被我(和我等)折腾得够戗。今天我安排某公司的上游客户或者竞争者谈行业大趋势,明天我又约请监管机构的官员给客户指点迷津,后天我会发表虽然不疼不痒但标题诱人的研究报告。只要我瞄上了他(或她),基金经理想完全躲开我无微不至的服务,比较困难。有时候,银行的整个股票销售部都在围着我的项目转。

第二,请允许我告诉你一个秘密,平静地说“我不懂”的感觉真好。分析师,特别是高级分析师,其实就是推销员:推销自己,推销自己的主意。我32岁才开始当分析师,因为年龄的原因,我一开始便是高级分析师。从1998年起,我开始当研究部主管。客户的问题漫无边际,从消费品到电信,再到化工或者政治,我尽量回答。时间长了,习惯了,我就忘记了怎样说“我不懂”这三个字。很多时候,我们不好意思开口说“我不懂”,觉得似乎不应该那样做。现在,我从分析师的岗位退下来已有5年,我开始慢慢学会了享受那种说“我不懂”的美妙感受。是啊!我们不懂的东西太多了,为什么要给自己那么大的压力拼凑一个似是而非的答案呢?

第三,分析师排名固然很重要,但大家千万不要为此过于骄躁。我的运气好,连续5年被《机构投资者》杂志选为中国分析员第一名。我因此兴奋过,也多拿过一点点奖金。身在其中,难以脱俗。我追逐过这种虚荣:为了保住第一名,在后面的三年我也拉过选票,还多次为此事烦躁甚至失眠。我曾经多次说,如果行业内没有了排名这件事,我宁可减薪一半。现在,我想请大家这样想:分析师是一个光荣、高薪,而且具有挑战性的工作。我们在感谢老天爷给我们这个机会的同时,千万不要忘记享受这份工作所带来的乐趣和荣誉。

有一位老分析师曾经说,我们的工作是一个对一半、错一半的工作,容不得任何人傲慢。我完全同意。我们都想说自己是最高明的分析师,但保持幽默的自嘲心态太重要了——你明天就可能出错。

第四,我发现偶有同人为了争取排名,为了生意,为了博得基金经理或者上市公司的欢心,过多地委屈了自己的傲骨。这实在是不划算的。等到像我一样头发稀疏的时候,你难免感到遗憾。如果我能再当证券分析师,我一定多点分析和思考,少点推销和噪音,多看长线,少看短期,多点享受,少点焦虑。

另外,国内目前还有不少分析师连基本的概念和方法都没有掌握(比如会计、税收、估值方法和建立模型)。这很不像话,我认为他们应该抓紧补课。跟很多同人一样,我本人也是国内教育制度的牺牲品之一,基本功很差,到了用时方恨少。1999年我从宏观经济师转为股票分析师时,连会计和税收方面的常识都不懂,建模速度慢,还老是出错误。当我想到20多岁的分析师们都回家了,作为研究主管的我(当时已经36岁)还要在办公室苦苦挣扎到半夜,还要不断打电话向他们请教时,我曾经很自卑。我记得我是如何拼命恶补的。虽然其他投资银行的研究部主管都“早已经上岸”,已经不屑于研究个股,每天只是奢谈投资策略,但我在个股研究方面是半路出家,对宏观研究早已厌倦,所以,我一直坚持个股研究,拒谈行业策略,拒谈大市点位。我很高兴我曾经那样固执和“矫枉过正”。

最后,在我们的分析行业内有些不明智的事情,任何人也无法改变。我的建议是,洁身自好。比如,用小道消息代替认真的研究,把拉关系与诚实的服务相提并论,以哗众取宠和玩噱头取代不厌其烦的沟通,用“懒婆娘的裹脚布”和耸人听闻冒充详尽的分析。你会发现,在很多情况下,耍小把戏可以为你带来某些好处。要坚持清高谈何容易,我真希望今天能对自己说,我十几年来一直很清高。但我坦白,我早已经失去了纯真。当我们看到资历更浅或者水平更低的同人排名更高、赚钱更多时,我们要学会真诚地说:“祝贺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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