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忙拉过棉被挡在身前,遮住来不及整理的衣衫。
门开处,贺兰箴负手迈了进来。
身后淡淡月色,映得他白衣胜雪,愈见萧索。
他进来也不出声,只看着拥被坐在床上的我,面目隐在夜的暗色中,如影似魅,不可分辨。
然后他走近床前,拂了拂袖,“你们退下。”
“少主!”
小叶似乎发了急,屈膝跪下,“奴婢大胆,求少主以复仇大业为重!”
贺兰箴低头看她,“你说什么?”
小叶身子一抖,颤声道:“奴婢死不足惜,求少主看在奴婢往日侍奉的分儿上,容奴婢说完这句话!”她倔犟地抬起头,含泪道,“我们为了复仇,等了那么多日子,死了那么多人,成败就在明日一举……若少主为女色所迷,坏了复仇大计,怎对得起贺兰氏的血海深仇!”
贺兰箴静默,月光照在他脸上,煞白得怕人。
“多谢你尽忠。”他淡淡开口。
话音未落,却见他骤然翻手一掌,将小叶击飞出去。
小叶直撞到墙角,喷出一口鲜血,委顿倒地。
惊骇之下,我跳下床,顾不得只着贴身中衣,慌忙扶起小叶。
鲜血从小叶唇角淌下,她面如金纸,颤颤地说不出话来。
“贺兰箴,你……”我惊怒交加,难以相信眼前这白衣皎洁,仿佛不染纤尘的人,竟能对一个忠诚于他的弱小女子下得去手。
他只掸了掸衣袖,“来人,将她拖走。”
门外护卫进来拖走了小叶。
临去前,她目光涣散,仍凄然望着贺兰箴。
贺兰箴来到床边坐下,用刚刚打伤小叶的手,抚摸我的脸。
我僵住,退无可退,周身泛起寒意。
“杀人其实很简单。”他笑了笑,将我脸前的一缕乱发拨开,“杀多少人我都不在乎,可是想到明天就要杀了你,我很不快活。”
他一双幽黑瞳孔,在月光中闪动着妖异的光,眼底有真切悲哀。
“老天但凡让我得到一件美好之物,必会在我眼前将之毁去。越是喜欢,越得不到。”他逼近我,望着我的眼睛,逼得越来越近,“不错,我生来不祥,是被诅咒之人,但凡我所爱的,都将毁灭在我眼前。”
他眼神凄恻,有如疯魔。
然而他口中的“所爱”,令我怔住。
“你配做我的女人,又凶又美又坏。”他抬起我的下巴,痴痴地看,“假如我不是贺兰氏的王子,不是你们的仇敌,你会不会……没这么厌恶我?”
“我厌恶你,与你的身份无关。”我看着他美得妖异的眉目,果然应当是一位王子的面容,“我只厌恶你欺辱弱小,迁怒无辜,一心只想杀戮报复。”
他并未恼怒,眼里有些悲哀,“我生来已是这样的人,这样的命。”
我想反驳,一时却不知能用什么话来反驳,那是一种怎样惨烈的际遇,我一无所知。
他的目光流连在我脸上。
“你可知道我是怎样活下来的,不狠,不先下手,就会死在别人手里。没有人会对我心慈手软,除了娘亲,除了你。”他垂目苦笑,“你们都有很软的心肠。”
眼前的贺兰箴陌生得像个孤苦无依的孩子,全然不见平日的狠厉。
“你那天拿着刀,想杀我的时候,丝毫没有怯懦,你是敢杀人的,我知道……但你没有,就那么一点儿软软的眼光,像娘亲一样美,那时候我几乎愿意死在你的刀下,知道吗?”
他握住我肩头,慢慢地,将我拥入怀抱。
我听得到他胸膛下的心跳急乱。
这一刻我没有挣脱反抗,安静顺从,在他最心软脆弱的时刻,放软了语声唤他的名字,“贺兰箴,不是没人肯对你好,你若是好好去过安宁日子,总会有许多女子温柔陪伴……”
他打断我的话,微笑凝望,“我不要许多女子,我要你,还要你夫婿的人头。”
从头到脚的寒意,令我僵了半晌,只得冷冷一笑,“即便杀了萧綦,你的国也回不来,无非搭进更多族人的命,令他们为你陪葬。”
残忍冰冷的笑意,像一层夜雾在他漆黑的眼里慢慢散开来。
“我讲一个故事给你听。”他在榻边坐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