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掀起车帘,回望身后城头,但见灯火通明,隐约可见兵士巡逻往来。
去往行馆的路上,街市景象依稀与往日无异,我却越发察觉到隐隐的异样,仿佛平静水面之下,正有着诡异的暗流。吴谦带来的仪仗亲卫不过百余人,自马车踏上去往城中的官道,吴谦又急召了大队军士赶来,声称城中人多杂乱,务必严密保护我的安全。
此话看似合情合理,却令我越发笃定有异——以晖州守军一贯的松懈,若是事先毫无准备,绝不可能这么快招之即来。看这甲胄严整之态,分明是早已整装候命。吴谦之前刻意让宋怀恩与众人先往驿站,分明是调虎离山之计。眼见此计不成,又再调集人马赶来,只怕此时的行馆也已设下天罗地网,只待将我们一网打尽。
我握紧了拳,心中突突急跳,冷汗遍体。
往日哥哥总说我机变狡黠,不负名中这个“儇”字,可真到了这一刻,却越急越是茫然,恨不能将全部心思立时掏尽。眼下敌众我寡,吴谦严阵以待,我们已尽落了下风……
昔日在禁苑猎兔,曾见悍勇狡猾的兔子假死以麻痹猎鹰。趁猎鹰不备之际,猝然发难,猛力蹬踢,往往将毫无防备的猎鹰蹬伤,趁机脱逃。父亲说,以弱胜强,以少搏众,无外乎险胜一途。
制胜之机,便在一瞬间,获之则生,失之则亡。
隔了车帘,外面灯火渐渐繁多,已经接近城中市井繁华之地,沿路百姓不明就里,乍见马车煊赫,仪仗如云,非但不知回避,反而涌上道旁争睹。此时正是晖州入夜最热闹的时分,城中街市酒坊,已是人群熙攘……我蓦地一震,眼前似有惊电闪过!
若要逃逸隐蔽,自然是往人群中去最容易。
这念头甫一浮出,我亦惊住。
马蹄愈急,声声敲打在心头,冷汗不觉透衣而出。
这已是我所能想到唯一的生机了,纵然代价惨烈,也再无选择。
“停下!”隔着车帘,突然传来玉秀脆生生的声音,叫停了马车。
我心头一紧,却听她扬声道:“王妃忽觉不适,马车暂缓前行。”
这丫头搞什么鬼,我蹙眉探身而起,却见她半挑了垂帘,伶俐地探身进来,一面向我眨眼,一面大声说道:“王妃您觉得怎样,可要紧吗?”
我立即会意,扬声道:“我有些头疼,叫马车缓一缓。”
“宋将军叫我传话……”玉秀急急压低声音,放下一半垂帘,侧身挡住外头,“稍后人多之处,见机突围,不必惊慌。”
他竟与我想到了一处!闻言我骤惊又喜,心中怦怦急跳,越发揪紧。
“告诉宋将军,不可硬拼,突围为上,但留得一线生机,再图制胜。”我摘下颈间血玉,紧紧扣在玉秀掌心,以飞快的语速对她附耳说道,“晖州南郊揽月庄,是叔父昔日蓄养暗人之所,如无变故,可执此物前往,上有王氏徽记……”
外面传来吴谦焦急的探问,宋怀恩也随之来到马车前。
我将玉秀一推,咬牙道:“千万小心,不可令吴谦起疑!”
玉秀尖削脸庞略见苍白,神色却还镇定,默然一点头,便自转身而去,垂帘重又掩下。
我瞧不见外头诸人的反应,只听她脆稚声音,平稳如常道:“王妃并无大恙,只是路上乏了,吩咐马车尽快到达行馆,这便启驾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