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27节:紫红色的那摊血迹

茉莉花开时 作者:侯咏


她奇怪,当年紫红色的那摊血迹,竟然由紫变兰,兰得像天空一样。

她蹲下,用打火机点燃冥纸。

纸燃烧起来,卷起一缕轻烟。

轨道通向远方,轻烟旋转着向纵深处飘去。

107花的房间内景夜晚(雨)

窗外下着滂沱大雨,花倚在窗口向外望。她的身后,床上整整齐齐摆放着许多小孩的衣裤和鞋袜。雨幕遮断了一切,对面屋顶上扬起一篷篷雨烟。大街上没有行人。这个曾经不断出现的场景总是带有一些奇迹般的安慰,这次也不例外:水汽奔走的大街上,一个黑影冒雨骑车而来。花的心一下子提起,果然是小杜。小杜把车靠在电线杆上,走到屋檐下的暗影里不知在干什么,好像犹豫了好久,才敲门。

小杜亮开嗓子喊:"阿花!阿花!"

花手里拿着钥匙,看了一会儿,把钥匙丢下去。

楼梯上马上就响起小杜的脚步声,不一会儿,小杜湿淋淋出现在门口。

小杜:"我要去日本,很快就走。"

花冷冷地望着他。

小杜:"是去研修,你愿意去陪读吗?"

花的脸上毫无表情,甚至有一丝嘲意:"我这样还能去吗?"

小杜看看床上一大堆婴儿用品:"我们不能去那里生儿育女,得把这个问题解决掉,这是我们的最后一次机会!"

花不为所动:"你还不懂吗,事情已经不可能改变了。起初他是一个胚胎,后来他有了生命,现在,他已经是个人了!"

小杜绝望地:"阿花!你再好好想一想,失去这一次,你还有什么机会?"

花不信任地:"这是你的机会,不是我的。"

小杜痛心疾首地:"我的机会不就是你的机会吗!你应该明白,如果你放弃跟我共享这次机会,那意味着什么!"

花:"什么?"

小杜:"那我们只有离婚。"

花虽然有所预感,但还是很震惊,她努力使自己表现得不慌乱。

小杜半是威胁半带期盼地:"冷静地想一想,有时候,一念之差,终身难以追悔呀!你想我为什么非要半夜三更来找你?"

听了这话,花身上某种天赋的直觉被突然唤醒,她变得异常平静:"如果你坚持要走,我说过了,这真的是你的机会。去吧,我祝福你。"然后指着自己的肚子:"生不生这孩子,是我自己的事,跟你没关系。"

小杜眼中霎时充满绝望,绝望中有一种悲哀,甚至有一种怜悯。

但,花的神情是沉静的:"把钥匙留下。"

小杜慢慢向她伸出拿着钥匙的手。花平静地把钥匙收下。

小杜不再说什么,转身走了。

花背对着小杜,没有回头。

窗外,我们看到楼下的小杜在黑暗中慢慢露出犹豫的身影。

花听着楼下空空荡荡的脚步声远去,始终没有回头看一眼。

楼下的小杜却转过身来回望楼上。

远处的路灯下站着一个女生,借着路灯光,我们看见她有一张单纯无辜的脸。

花转身朝窗外望去,夜雾之中,已不见了他们的踪影。

108乡村外景日

挺着大肚子的花在陌生的乡间行走。

一个骑自行车的农民迎面过来,花迎上去。

花给农民看自己生母的照片。

农民看后,摇着头。

花继续赶路。

109薇娜影楼(原红旗照相馆)外外景日

花挺着大肚子匆匆忙忙从楼梯上下来,一来到街上,便扬手召车。

可是几辆出租车都是有客不停。

花很着急,不断地扬手。

终于来了辆车,把她载走。

110出租车内外景日

出租车穿行在市区。

花不住催促司机:"师傅,快一点儿,快点儿!"

111妇幼保健院外景日

出租车疾驶而来,车门一开,花从里面蹿出,跑步奔向医院大门。

她在门口停住,抬起手腕看表,脸上露出了欣慰的笑容,转身,回家去了。

112花的房间内景夜

万籁俱寂,花在酣睡。

墙上是她新置的钟,发出机械的滴答声,时针指着四点。

花忽然醒了,脸上浮现一种迷茫的神色。

她随手摸了一下床,拿手放在眼前看,一看,害怕了。

床单上,洇开一大摊水。

她立即抓起电话,拨了急救号码。

话筒里传出预录声,慢悠悠地指导人拨分机号码。

她拨了另一个号码,话筒里传出蜂鸣,没人接听。

她一跃而起,跑到窗口,东张西望,一边招手一边喊:"出租车!出租车!"

街上没有人,偶尔有辆大卡车匆匆驶过。

她不再犹豫,提起早已准备好的一个布包,扶着板壁下楼。

113薇娜影楼外外景夜

花来到街上,扬手还想召车。

街上空空荡荡,连人都没有,根本没有希望。

她立即迈步,自己上路。

114无人的街道外景夜

花挺着大肚子吃力地走着。

115无人的街道外景夜/黎明

花感到越来越吃力,坚持往前走,额头上沁出大颗汗珠。

突然,一阵难忍的宫缩疼痛,令她停住,她大口喘气,不由自主开始呻吟,想忍痛却忍不住,只能以呼吸来调整自己。但很快,她已经站不住了。

她惊恐地四下望去:被路灯照得煌亮的街道,没有一个人。

一阵强过一阵的疼痛袭来,她终于站不住,一下子倒下了。

倒地的一刹那,汗水和羊水飞溅,她感到一阵撕心裂肺的疼痛,立即喘不过气来,阵痛撕扯着她,令她仰面朝天躺着,她知道自己走不了,痛苦而绝望地哀嚎起来。

她用手摸了一把下身,看到了血浆一般的粘液,知道宫口大开,她艰难地解开那个布包,从中取出毛巾和衣服,垫在身下,准备生产。

马路上仍空无一人,令她绝望。

她屏气,呼吸,屏气,呼吸,想帮助婴儿娩出,但剧痛使她的身体和脖子痉挛地扭动。

五脏六腑突然往下坠,她连续哀叫着,就在婴儿快要产出时,她已痛得快失去知觉,声音沙哑,喊不出来,双眼也开始模糊。

所有的声音都消失了,仿佛在真空中,她看见远处有一块奇怪的光影,摇摇晃晃。

接着几乎有几秒钟的昏厥。她像一个泄气的皮袋,浑身湿透,瘫软不动,脸色刷白,全无血色。但旋即苏醒,朦胧中看见雪白的毛巾上湿漉漉有个婴儿。由于没有声音,一切都显得不太真实。

先前远处摇摇晃晃的奇怪光影,显出美丽的轮廓,那是一辆早发的洒水车,慢慢悠悠,一路洒水过来,像一只优雅的白孔雀。

从洒水车的视角看去,远处地上躺着一个小小的人影,但清晰可辨,那女人已经举起婴儿。

"啊"的一声清脆的啼哭,回荡在晨霭降临的街道上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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