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夜色中的公园,林子不小,可谓什么鸟人都有。虽有夜色掩护,但朱壮云眼睛正常,视力还能穿透夜色,意外地看到了杏花。他心跳急剧加速,还有点儿紧张,想验证自己是不是看错了,于是揉了揉眼睛,仔细地辨认着。
辨认了四五分钟后,朱壮云把头扭到背后,深呼吸一下,喊了一声:“杏花——”
杏花像从梦中一下子被惊醒,她以为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产生了错觉,但仔细一想,是自己的男人朱壮云啊!
这声音非常熟悉,来得太突然了,太戏剧化了,写小说的都没有这种本事写出这般传奇的人生片段。
夫妻重逢无比尴尬,朱壮云脸色很不好看,但夜色像抹布一样抹掉了他的一些脸色。
朱壮云重重地叹了一口气,说道:“真的作孽。我被卖猪一样卖掉,你做了鸡。我们人不人鬼不鬼,全都成了动物。”
他又说道:“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呢?”
杏花平静下来,说出一个答案:“十万个为什么其实都只有一个答案,那就是穷呗。”她继续对丈夫说:“你也莫怪我们,你要有能力赚钱,我和燕子又何必在这里干这个呢?”
朱壮云心情也不好,一把抓住她的胸口,骂道:“你不要脸!”
杏花欲把他推开,并不买账:“我有病都还在异乡战斗,你没有尽到一个男人的责任,还有脸怪我?”
杏花继续火山一样喷发自己要说的话:“当一个家庭中的女人不顾廉耻地去谋生,那么家里肯定就会打破平静,也不会再有真正的幸福。当一个家庭的男人不能够担当自己的使命,那么跟着他的女人就会受苦,跟着他的儿女也会没有尊严。我们现在,只不过为了生存而生存。”
朱壮云的愤怒被妻子的一席话浇灭。
两口子一阵长时间的沉默。
之后,两个人语无伦次地说了几句沉重的话,又说起了彼此的经历。最后,朱壮云问:“燕子呢?”
杏花很坦然地说出实情:“她在坚伢崽开的发廊里接客。”
杏花也经常见不到燕子,母女很少在一起。
朱壮云一来,一家三口才团聚。
燕子已不是村庄的燕子,而是色情场中的燕子。她摆了一桌酒,供一家人享用。
朱壮云看到女儿彻底地变成了另外一个人,变得让他这个做父亲的感到有些绝望。父亲对女儿有了一种陌生感。他只有这么一个女儿,他是多么爱自己的孩子呀。
朱壮云肯定愤怒,可愤怒没有用。愤怒比废品更没有价值。他痛苦地自责:“都怪我没有本事,这个家才变成这样。”
燕子以做思想工作的口吻,和盘托出一番道理:“爸,你也不要想不开,在这个时代,钱就是命和幸福。别人拥有幸福,我们照样有。我勤奋接客,过年时,我们全家租个车,开车回去,同样可以风光。我有了钱后,回去盖一幢两层楼,以后你和妈在家中,同样可以有头有脸地过上好日子。我会为此奋斗的。你看,你女儿已经迅速成长成熟了。爸爸妈妈还是我一生里最为重要的人。”
听了女儿的话,朱壮云无语。他没有能力阻止女儿的成长,也不可能把女儿的人生引导到另一条道路上去。已经发生了的事情也只能回忆,不能回头。对妻子和女儿的事,也只好听之任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