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改口道:“其实也不一定是博物馆里的东西。也许他们是为了证明碗的价值,这样吹嘘也不一定。我看还是民间淘来的可能性大。”
——这是我第一次在古董知识方面的启蒙。以后,我渐渐知道了,世界上现有的物品当中,无论国内国外,最有升值潜力、最具挣钱功能的东西不是股票,不是黄金,不是房地产,而是古董!而古董包括的内容十分丰富,细分有书画、瓷器、铜器、古钱币、玉器、古书、碑帖、木器、名石等好几十种,而外国人最看重的中国古董,则是青铜器和瓷器。青铜器存世较少,中国古代瓷器尤其是明瓷在境外的拍卖价,随着国内经济地位提升,一直往上飙升,令这方面的收藏家们个个挣得盆满钵满。我老秦以前家底太差,出身过于卑微,对此毫无了解,早知道古董这么值钱,早就在这方面打主意了。现在手头虽然钱是握了不少,包括存折、银行卡,还有金银首饰之类,可自己花不了,钱嘛搁那儿只会贬值,金银最多起个保值作用,不像古董能持续升值,而且升值速度还很快。这说明自己到底还是没彻底摆脱土鳖气质,还是缺少文化呀。
打那回以后,我对古董的兴趣超过了对银行卡的兴趣。有老板求助于我,我当然自己不好主动开口索取什么,但对方要是能送古董给我,比送我现金更让我高兴!
我在心里回顾了一下,感觉到纪委那位处长似乎果真对我的境况和心思不乏了解——也许他们去过我家里做过搜查也不一定。
想起自己家里竟然会遭搜查,我的气就不打一处来。我真想大声斥骂他们:你们凭什么?老子还是堂堂的副市长,你们并没有掌握我犯罪的证据,否则干吗不直接让检察院把我带走?!
不过,我又不敢这样喊出来——毕竟还是像老百姓说的,做贼心虚。此刻我真有点心虚呢。看来他们围绕这次“双规”,做了不少工作,万一掌握了我什么难以启齿的秘密,就难办了。
我转念又一想:我家里现金之类并没多少,几张存折,一些银行卡,数额当然远超过我和冯玉珍的工资收入,可要解释怎么回事也好解释,就说小舅子小五做生意,见姐姐收入不高,时不时给点“补贴”,或者再找点别的什么理由,也就搪塞过去了。还有那些珠宝首饰、古董字画、名酒补品……用朋友礼尚往来的口实,也能说得过去。
好,我现在得像打仗那样,仔细分析和判断自己目前所处的境况究竟到了哪一步、我有多少弱点可能暴露在他们眼里、有哪些底细他们是不可能查找到的。“知彼知己,百战不殆”,好像哪本兵书上是这样说的——如果只知己而不知彼,搞不好我会掉入他们的陷阱。
只是,现在的状况,我在明处,他们在暗处,他们处于有利“地形”,而我却处于被动地位。不过也没关系,凭我长期以来的政治经验,只要谨慎、不乱开口,坚持挺住,不主动放弃,总会有过关的时候。我就不信你们能把一个无辜的人一直这么“双规”下去!
自打那以后,我总是在不断分析他们的表情、他们的话中话与话外音,心里感觉挺累的。长期以来我一直善于窥测和揣摩上司心理,多半总是获得成功,但这回,唉,不知怎的,却从来没感觉对方心思这么难以揣测,闹得自己心身这么疲惫,这么烦郁!
阎王倒霉,小鬼都来欺负你!我现在的处境就是这样。
这两天,我对来“看管”我的几个人,已经大致清楚了他们的身份。
除了艾主任,省纪委那名处长姓金,叫金建民。省纪委来的人中还有副处长、副调研员、主任科员之类。他们几个人中,头天晚上“陪同”我的人,一个姓范,是个副处长,被叫做“范处”;一个姓袁,是个主任科员。念文件给我听的小李,职务较低,好像是个科员或是副主任科员。省里还有几个人,一个被叫做“闵处”,另外两个分别姓王和张,职务也不过处、科一级。这几个人我看都没什么特色,把他们混在人堆里,他们就会被“淹没”。
其他人当中,有两个是临湖市纪委的,都是科级干部——这样级别的干部,平时见了我都是一副毕恭毕敬的表情,连气都不敢喘,可这两人却丝毫没有敬重我的意思,竟然和省纪委的几个人一样,对我像对待一个普通的(不说犯罪嫌疑人吧)、毫无身份和地位的人似的,一点敬畏之心也看不出来——你们是不是仗着省纪委的牌子给我狐假虎威呀?以后我要是出去了,我得跟王智清好好提意见:这种素质的干部,根本不能留在市级机关工作,要放到乡里去重新锻炼才行!
我看着市纪委那两个人不顺眼,倒不是他们对我的态度真的比其他几个人更恶劣,说实在话,相对来说,他们俩对我的态度还更温和些。但为什么我却更敌视他们俩呢,大概还是因为其他人都来自省城,过去一直也不熟悉,这番“双规”行动,大家初次打交道,我心理上不好过于抗拒。而市里那两个人则不同。按照职务,他们俩过去是我的下属——尽管市委和市政府是两套不同的行政体系(我也不知这样概括准确不准确,但意思就是这么个意思吧),但我总归是市领导,而他们则是小职员,但凡市里开会,我坐主席台,他们只能坐在台下仰望我。可现在,我居然成为他们的看管对象,吃喝拉撒言谈举动都得听他们的,你说我心里憋气不憋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