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西单附近的石虎胡同七号有座王府似的宅子,古树参天。这座宅子有名,里面住过西南王吴三桂和清代名臣裘曰修;也有人说这宅子闹鬼,是当年北京城有名的凶宅;后来,梁启超把松坡图书馆专藏西文图书的分馆办在这里。徐志摩回国以后,便进来当了英文干事,并将其间的一处房屋作为自己的居所。
当年,松坡图书馆总务部主任是蹇季常先生。有一天,他看见徐志摩在自己的住处外挂了块牌子,上书“新月社”。或许他当时没有想到,这个25岁的年轻人,在自己的房门口挂了块并不起眼的牌子,竟成为中国近代文坛上,一个全新文化团体诞生的标志。那还是1924年春天,徐志摩正等着泰戈尔访华。总有人说,伶俐如徐志摩,定是为了讨泰翁欢心,才应景似地将自己创立的团体命名为“新月社”。诚然,徐志摩的“新月社”与泰戈尔的《新月集》有必然的联系,但“新月”二字,也镌刻着强烈的徐志摩韵味。
徐志摩爱月,看他的诗,总能见团团月彩。雷峰塔下,有明月泻影在眠熟的波心;再看明月似新娘娇羞,用锦被掩盖光艳;有时残月半轮,如破碎的希望,应和了半夜深巷传出的琵琶;而当月光将花影描上石隙,竟能让粗丑的顽石生媚……徐志摩爱月,人也如月浪漫,情感亦如月般澄明,毫无遮掩。想当初,他为自由,能对张幼仪冷酷如此,却也为了林徽因,热情温柔;他能为理想,毅然拒绝美国的博士头衔,而去英国朝拜罗素,也能为了爱情干干脆脆地离开剑桥。徐志摩的爱与恨,旁人一眼便能直直看明白。这种对情感毫无遮掩的表达,应了“新月”的清澈明亮,但同时,也是他遭遇文坛风波与情感纠葛的原因。
恐怕就连徐志摩自己都无法确定,像他这样二十几岁,毫无根基的青年,能在短短两年时间中做出什么成就来。那时,大批青年学生海外归来,北京城里藏龙卧虎,不定哪条逼仄的胡同里一扇不起眼的门后,就坐着一个华才惊艳的青年;而一场新文化运动,又催生了多少团体与刊物。团体如文学研究社,创造社,锐气逼人;刊物如《小说月报》,《新青年》亦是风生水起。新月清淡的光辉真的能照彻他的理想吗? 1922年10月,徐志摩回到北京。虽然此时,他正因无法获得林徽因的爱情而被一份深刻的忧郁占定,但这真的不是他生活的唯一重心。毕竟,身在大北京,不管是新朋还是旧友,围绕着自己的都是精英。这些人的才气与名声是驱策的鞭子,让徐志摩一刻也懈怠不得。于是,他与所有刚出道的文学青年一样,跃跃欲试,想在文坛打天下。当然,最直接最简单的方式,便是多多投稿。
从1923年1月至3月,短短两个月内,徐志摩在《创造季刊》、《小说月报》、《努力周报》、《时事新报·学灯》、《晨报副刊》等刊物上,接连发表了十数篇作品。初入江湖的文学青年,就这样跃马扬鞭开始经营自己的文学生涯。
虽然,徐志摩谦虚地说自己的东西不成气候,都是些烂笔头,但实际上,他的诗格律新颖,给了古老的中国诗歌以新的体魄。而他的文字,则带着富丽的联想,清新俏皮,仿佛不沾人世烟火。因此,他的作品一发表,就吸引目光无数。这期间,他最有名的诗,恐怕要数《康桥再会吧》。
康桥,再会吧;
我心头盛满了别离的情绪,
你是我难得的知己,我当年
辞别家乡父母,登太平洋去,
(算来一秋二秋,已过了四度
春秋,浪迹在海外,美土欧洲)
扶桑风色,檀香山芭蕉况味,
平波大海,开拓我心胸神意,
如今都变了梦里的山河,
渺茫明灭,在我灵府的底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