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厅和各个房间都是人，和厨房只隔着一道门的餐厅几乎就成了能安静地说点私房话的地方。这几天里，董梅葆在这个大家庭里默默地做着手边的事，也默默地目睹着亲人之间的纠结是非。虽然自己也曾经有过一次婚姻，但太短暂的时间让她还没来得及进入状态，就已经永远地结束了。而自己背乡离井的爱情，这么快就陷入了生活的琐碎，自己是个不喜欢抱怨的女人，而对别人的抱怨有时候因为反感，也没什么耐心听。

这不，婆婆和李春天又在餐厅掐上了。

“晚上吃完年夜饭，就让甜甜住这吧？初二你要回门的时候再过来接。”婆婆顾芬说。

“人那么多，孩子在这睡不好。”李春天回答，“再说了，甜甜一直都是我妈搂着睡的，跟别人她也不会习惯。”

“我是她奶奶，又不是别人！怎么，我想留孙女过一夜就那么难吗？我又不是没带过孩子！”顾芬有点忍无可忍了。

李春天也不甘示弱，“你能不能带孩子我不知道，因为你没帮我带过一天的孩子！”

“我就知道你一直记恨着这事，可你生甜甜的时候我还没退休啊，怎么带？”顾芬说，“请月嫂和保姆的钱我一分没少都给了你们，包括孩子的奶粉钱我也给到了现在。”

“那是你应该的。再说了，就凭你儿子那点死工资，他养得起孩子吗？！”李春天一提到丈夫就又开始了老生常谈。

“李春天，你今儿又说起这事，我可要好好跟你掰扯掰扯了。你先看看你自己，一商场营业员，每个月又能赚多少？我们家杨毅哪点配不上你？没有他，你现在连这个大院的边也靠不上！”顾芬数落着。

“拜托，外公那点光您沾上了多少？还处处以高干子女自居呢，我都替您不值！杨毅工作的事情我们都求您八百回了，到现在他还不是在那清水衙门里混日子？”李春天一脸的鄙夷，“您再看看人家吕昊和顾诚做的是什么工作，又开的是什么车？”

一直在厨房里犹豫着要不要出来劝一劝的董梅葆，偷偷拿起手机跑到阳台上给杨光打电话，让杨毅赶紧去餐厅。这样僵持难堪的场面，自己出去好像也不合适。

杨毅匆匆忙忙闯进来的时候，顾芬和李春天还在火药味十足地彼此指责着，杨毅左右抵挡着，招架着，夹在两个女人之间的男人，在这一刻，显得是那么的可怜。

“杨毅，你看看，你媳妇是怎么跟我说话的？！”顾芬终于红了眼圈，李春天最后一句话戳到了她心里的痛点。

“杨毅，有你妈这样的吗？从我跟你谈恋爱起，她就打心眼里看不起我和我们家！”李春天也已经成了个泼妇。

杨毅干脆一屁股坐在椅子上，一言不发。

“看你那窝囊样我就气不打一处来。好，我带甜甜走。”李春天说着拉开了餐厅的门。

董梅葆急急地跑出厨房拉住李春天，打着圆场，“嫂子，别这样，大过年的，好歹也吃了我做的年夜饭再走嘛。”

“妈，您先去看看甜甜吧。”她又转身对婆婆顾芬说。

已经剑拔弩张的气氛这才缓和了下来，梅葆趁势把李春天拉进了厨房帮忙择菜。

“梅葆，刚才的话你都听见了吧？瞧瞧我们这位婆婆，整个一皇太后，什么事都得她说了算不说，还总不把我们儿媳妇当回事。”李春天愤愤不平，拉着同盟者。

董梅葆还在那剥着她的蚕豆，笑了笑没说什么。她不想在李春天面前说婆婆不好，但对顾芬的一些所作所为，她心里也早就生出了反感，特别是顾芬那种总是居高临下看人的做派。

“我告诉你，你就这么被她随便使唤吧，到最后也落不到好。我刚嫁进来的时候她也是这么要求我的，结果呢，我才不干，要干杨毅干去。”李春天接着说，“你做得好她不会夸你，你做不好她首先就会跳出来发威，什么都当是儿媳妇应该干的。”

“咳，如果只是做点事，倒也没什么。”梅葆说道。

“在她眼里，事做得越多，错误也就越多，你也太不了解咱那婆婆了。”李春天说，“不过，她看你倒是挺顺眼的，对我，她就从来没什么好脸。”

“你啊，也别老对她抱怨杨毅不好，毕竟那是她亲生儿子，你说的那些不好的地方，说不定在她眼里还都是儿子的好呢。”梅葆说。

“天，不好还不许别人说？你看看她那两个儿子，哪个算有出息的？！”李春天意识到自己口不择言后，又赶紧往回找补，“哦，不过杨光还年轻，机会也会多点，可杨毅过了年就三十五了，在单位还是一白丁！”

董梅葆被李春天说得也有些尴尬，自己丈夫杨光过完年也三十出头了，但现在看起来他好像也并不着急找新工作的事。

不论怎样，年夜饭大家还是吃得热热闹闹的，董梅葆做菜的本事一直就让每个人心服口服，她自己也没想到，北方人也会喜欢吃她做的南方菜。对于多做些家务事，董梅葆从来没觉得有什么不开心。在她看来，居室干净舒适，厨房飘着烟火的味道，餐厅有热汤有鲜花，这才是自己想过的或是努力一下就能拥有的生活。

梅葆的妈妈苏音是大家闺秀又曾经留学国外，也一直在讲台上种植桃李，但在家庭生活中，她的周到与细致、宽容与坚韧以及和丈夫之间的恩爱生活，更是让女儿们一直就在爱意与温暖的包围中长大。即便是物质贫瘠的时代，她也能将土豆小白菜什么的做出许多种花样，用烧蜂窝煤的炉子烤蛋糕，和丈夫、女儿们一起喝下午茶。父母是孩子的第一任老师，耳熏目染下，梅葆和姐姐也养成了同样的秉性，她们毕业于名校，工作努力却不失谦逊温润，她们承担生活的责任却又不忘享受生活的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