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一的夏天暑假,我留在这个城市打暑假工。在一家肥皂厂的仓库包装那些肥皂,仓库离学校有两个小时的车程,每天早上我都要五点半就爬起来,胡乱洗洗脸就开始赶公交车去郊区的肥皂厂,晚上只能赶到最后一班车回学校宿舍,有时候加班的话就赶不到最后一班车,这时候我就只有在网吧凑合一个晚上,第二天再去仓库上班。这样的工作一个月八百块的工资,我从来不和杜思思她们说,要是被她们知道了恐怕又会救济同情,这些都不是我需要的。
杜启明突然来找我,我正在仓库的角落里穿着深蓝色的工作服装肥皂,他冲进来,不由分说地拉着我出去,那是我第一次看见他穿工作装的模样,西装革履,精神干净。
“一小姑娘干嘛不回家好好呆着,在这里干嘛?!”他的语气像我长辈,其实也没比我大得了多少。
“我这是体验生活,你懂什么。”我不满他的态度,他是我的谁啊,凭什么管我的是事情!
“我懂什么,我懂得比你多得去了。”杜启明冷笑着。
那天晚上,我没有回学校,而是跟在杜启明的身后,他带我去了他的住处,一套单身公寓。当然,他还请我在大排挡胡吃海喝。吃完,天色就黑了,我说我没住处,学校太远了,我小心翼翼地说,明摆着就是博取同情,博取收留,可是杜启明却简单明了地回绝了我,他说,不可以,你别指望我会收留你。我假装豪气地摆摆手,我说,谁要你收留了,我自有去处!
你可以去哪?杜启明多嘴问了句。
我说,网吧啊,还能有哪,酒店我可是去不起。
杜启明一定很后悔自己一时的冲动,他摇摇头,叹了口气,为自己的多嘴后悔不已。
他带我回家了。
表面上我装得满不在乎,其实我很紧张,我没和男生在深夜单独在一间房里相处过,上一次和杜启明那个不算,我们彼此都喝醉了酒,分不清东南西北是男是女的,纯属误会一场。可是这一次,杜启明没有喝酒,我也没有。
我站在干净整洁的房间内,显得有些不知所措。我们两并不算熟,甚至还很陌生,可是我们又好像很熟悉。第一次见面我们是在酒店房间的床上,我走错了房门,第二次见面是在我宿舍楼下面,他还给我落下的学生证和考试证件。第三次见面我们在肥皂厂仓库,晚上我们又来到了一个有床的场所。
可能因为和床这种暧昧的字眼一扯上关系,男人和女人就自然而然熟悉了起来。
杜启明进屋后根本就没搭理过我,睁眼瞧都没瞧我一眼。只顾着自己洗澡,换衣服。我坐在客厅的沙发上一动都不敢动。杜启明从浴室里出来,带着一阵清新的香味,我有点被这香味勾了魂,以至于杜启明连叫我三声我都没回过神来。他扔给我一床被子和枕头,说:“你就睡那吧。”
我简直不敢相信,他就这样对一个客人?还是一个女客人。他怎么好意思跟没事一样爬到床上摆了个大字形?!“为什么你不让我睡床?”我理直气壮地问他。
“我说了,我的床不睡女的。”他翻了个身,冷冰冰地说。
我还想张嘴再问些什么,却被他挡回去:“要是不想再被赶出去,就闭嘴睡觉,我很困了。”我对着杜启明的背影,想着这一切还真够荒唐的,带着这一肚子的莫名其妙的荒唐,我也渐渐入睡。
第二天醒来,杜启明早就已经不在了,桌子上有他的字条,他要我醒来就马上离开,并且收拾好一切东西,包括桌子上的牛奶和面包。
他还真是个生活饮食很规律的人,可惜我不爱吃牛奶和面包,我只喜欢吃米粉包子还有土豆饼。
自从杜启明知道我在肥皂厂打工的事情后,他就经常下班后来找我。我开始很不明白他怎么有那么多时间来找我,后来我才知道,那时候他正在和这家肥皂厂有工作上的合作,所以找我很方便。他经常请我吃饭,有时候是路边的小摊馄饨,有时候是江边的火锅鱼,有时候也很小资地带我去吃牛排喝红酒。其实我能感觉到他并不是很喜欢我,我们在一起相处的时候,他也是冷冷清清一个人,不太说话,也不轻易笑,可是他就是喜欢来找我。有一次我问他,为什么你喜欢来找我一起吃饭?
杜启明只说了四个字,他说,因为你傻。
我笑了笑,不再说话。
他不快乐,我能感觉到。我不是傻,我只是不想懂得太多。杜启明之所以喜欢来找我,那是因为他只想找个人陪他吃饭,他只要有一个人呆在他身边,不需要说话不需要沟通和倾诉,他只是不想一个人,而那个人是谁都无所谓的,是谁都可以,任何人都可以。我并不是不明白这些,只是,杜启明来找我的时候,我根本就无法拒绝。
我不会拒绝,就像向日葵从来不会拒绝太阳一般。
整整一个暑假,我都很少联系陈子渝,他总是会给我发信息说一些我妈的情况还有毛豆的功课。虽然我回的话不多,但是我却无比的安心,如果把人生比如成一个人体,那么陈子渝无疑是我的眼睛和耳朵。很多人都是他在帮我看着,很多事情都是他在帮我听着。我很感谢我的生命里有陈子渝这么一个朋友,可是这个朋友最终却要离我而去。
大二一开学,我就病了,去肥皂厂一结完工资,在公交车上我就开始头晕目眩。陈子渝刚好那天返校回来,我被送进医院不久,陈子渝就风尘仆仆地从学校赶来了。其实我没啥,就是有点贫血,可是他还是没少数落我一顿,可是数落归数落,该做啥他还是做着。他是真的对我好啊,我从来没见过对我那么好的男生了。回去后我嚷嚷食堂的饭难吃,我只想吃回笼的天津灌汤包,学校附近没有天津灌汤包,他每天早上早起半个小时骑车去买。他知道我需要钱,也总是很努力地去赚钱,所以他撕毁了公布栏上所有的招聘兼职广告,自己却偷偷去面试兼职,发下来的工资就总是不声不响地全补贴在我的伙食里。他不让我知道,可是我什么都知道。我在陈子渝面前是任性的,我有时候会很无理取闹,比如说在我有一次冬天晚上的十一点半,寝室都关门了,我给陈子渝打电话,我说我想吃冰淇淋,陈子渝起初不肯去买,我就威胁他,我说你不去买来,我就从我们女生寝室的四楼跳下去。他就真的会去,他相信我什么事都干得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