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的会合地点,共有三个,一个是村后的香樟树下,一个是码头竹林旁,还有一个是村西稻草堆边。狡兔三窟,马虎所以选择三个会合地点,也是担心被王吉娣发现。总是在一个地点,容易暴露目标,三个点转着来,打一枪换一个地方,是为了更好地保护自己,消灭敌人。马虎眼里的敌人,就是王吉娣,不过他们在战场上,还是生死战友,只是在情场上,两人似乎势不两立。王吉娣明明晓得马虎是三十好几的爷们,而女八连的女兵,又成把抓,可她不但不帮忙,还不让马虎跟女兵接触,最先是起因是在伏牛山打伏击战,马虎带着文茹和刘婉婉去南京城里摸情况,让她老大不高兴,觉着马虎没有把她这个连长当盘菜,不带她进城,是嫌她长得不如大小姐和热带阳光漂亮,战斗结束后,还单独盘查两个女兵,问马虎又没有做出与战斗无关的事情,此事后来是文茹在马背上透露的,马虎听了后,鼻子都差点气歪了。抗日抗到今天,我马虎是越抗越老,你有男人滋润,却不让我找媳妇,安的是啥心?你是自己把自己摆到了情敌位置上了,我当然不想消灭你的肉体,但要消灭你的这种做法,以我灵活机动的战略战术。
文茹毕竟是个有悟性的女兵,马虎没有教练几回,她就找到了感觉。那根缰绳,在她的手里,竟变成了琵琶弦子,不仅收放自如,还弹出了激越曲子,十多天后,她就放了单骑。
不过,头回放单,是马虎悄悄做的,文茹本人起先一点也不晓得。那天傍晚,马虎在村后的竹林边接上文茹,就一路逛奔到了遛马沙滩。以往的课程,都是文茹骑前,马虎在后压骑,遛上两圈,待文茹有了感觉,再将缰绳递交过去。缰绳就像汽车上的方向盘、刹车和油门,控制着战马的方向和速度,骑马远比驾车要复杂得多,驭手意图,全是通过这根细小的绳子传递给战马,头几个来回,文茹不是跑慢了,就是放快了,马不是偏左了,就是偏右了,十多天之后,才慢慢摸到门路,知道如何控缰,如何收缰。这根绳子,就像琵琶丝弦,指尖任何一点细微变化,都会奏出不同曲子。又经过十多天教练,手把手地教,胸贴背的练,文茹又慢慢找到了窍门。这天,枣红马在沙滩遛了几圈,文茹的缰就控得有点自如了,背后的马虎便用腿夹了一下马腹,嘴里猛喝一声:得——驾——战马似听到了冲锋号令,突然腾起前蹄,身子陡地直立,将文茹举向天空,马虎却顺着马背滑遛下来。
教练突然下马,让文茹失去了依赖,只好将身子伏在马背上,一手抓着缰,一手抓着鬃,任其驰骋。枣红马好像有意要考验文茹,越跑越欢,跑到后来,就成了一支离了弦的箭,射击撕裂着江岸空气。文茹压在帽沿下短发被风撩起,身子被一次次颠离,甩向天空,随后又轻轻落上马背。几个来回跑下来,马虎突然吁——地喝了一声,枣红马这才收了蹄,跑到马虎跟前,不等立住,马虎又翻身上马。紧张得差点要哭的文茹一下就歪在马虎的怀里,当偎在那扇热烘烘的男人胸膛时,一双大手也搂了过来。
一切都进行得很自然,也顺理成章。
这是文茹第一次享受男人的拥抱。
六岁就念私塾,私塾先生是父亲百里挑一从常州城里请的,就教两个学生,还有一个是对岸豆行冯老板千金。文茹和同岁冯豆豆整年整月念《四书》《五经》,念得满脑子都是道德文章,后来双双考取金陵大学女子文理学院,同窗的全是阴性(男为阳女为阴),长这么大,除了小时候被父亲抱过,就没有投过别的男人怀抱。这一回,竟是不知不觉间,就被新四军的团长俘虏了,而且是心甘情愿,还居然被硬碰硬地拥抱了一下,马虎的胸肌真硬,就像铁块似的硌着文茹如水般柔软的身子,硌得有点痛,有点麻,还有点醉。革命真好啊,革命让她成为一名战士,让她学会了骑马,还被男人硬碰硬地抱了一下。如果没有革命,她也许只能等到步入新婚洞房的那天,才能得到男人拥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