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老九摊的数百块米粉饼被消灭贻尽之后，女兵们满嘴都是野蒜香味了。马虎命令士兵将十几捆布包裹，抬到天井中央，开始传达师长交待的任务。这批布包裹，是伏牛山伏击战的战利品，全是清一色的日本白布，缴获之后，马虎一直未敢处理，是等着师长请示军部，直到昨天，军部才回复，让18师自行处理，陈铁农这才决定，让女八连全体出动，赶制一批夏装下发部队。女八连以前曾受过缝纫训练，女兵大多能剪会裁，针线活儿虽然赶不上专业裁缝，但把成块的布裁成块料，缝成衣裳不成问题。18师的冬装，就是由女八连自己裁制的，尽管样儿没有国军的服装板整，有形状，有线条，御寒效果却一点也不差。

根据师长指示，这些布料，要先解决大刀团夏装，其次是女八连。师长昨夜给王吉娣下达任务后，就连夜派人到军部后勤处借来三台裁纫机，让女八连使用。女兵在王吉娣的指挥下，将包裹拆开，就忙碌起来了。做夏装必须量体裁料，要量体就必须面对大刀团爷们，可是王吉娣已经在筏子上给女兵下达了不能单独跟男兵接触的命令，这么一来就让大家有点为难，命令不能不执行，量体又必须单独面对。头一批等待量体的男兵已经站到女兵面前，两难选择却令女兵束手无策，个个都手拿布尺站在那里看着连长。

马虎突然对男兵下达了立正的口令，男兵原地立正，站成一列横队。

马虎又下达了一个口令。这个口令一下，女兵几乎都同时闭上了眼睛：男兵全脱下上身的棉袄，露出光溜溜的脊梁。王吉娣没有闭眼，看着面前光光的脊梁，心里有点酸，官兵原来全没有穿内衣，一件滑壳棉袄，对付了冬天，又对付春天，现在又来对付初夏。这也难怪，抗战打的是国力，中国连年军阀混战，饿殍遍野，民不聊生，国家拿不出钱来打日本鬼子，打淞沪保卫战和南京保卫时，很多士兵都是穿着草鞋上的战场，打仗打的就是经济，打的是钱，手里没有钱，是打不赢战争的。新四军在委员长眼里，就像是后娘养的，说是供给由国防部统一调拨，可调拨到现在，连夏装还没有发下来，更不用说枪枝弹药了。女八连虽然也没有领到夏装，可女兵们都有内衣，可以用来对付夏季炎热，大刀团爷们用棉袄却无法对付。

王吉娣心里酸过一阵，脑子里那些乱七八糟的念头不知怎么就消失了，也跟在马虎后边下达了一个口令，让全体女兵向前一步走。女兵跨出一步，就站到爷们面前，距离近得可以闻到爷们的鼻息。王吉娣接着又下达第二道口令：“全体注意，面对战友，一对一，量腰围身高，做得百分之百准确无误！”

连长下令，女兵终于百无禁忌，个个举起手上布尺，贴向爷们身子，时而绕上脖子，时而箍着腰围，量领口，测腰身，兰花手指在爷们脊梁前后，抚摸调试，忙上又忙下，忙前又忙后，把爷们闹得个个伸了胳膊又挺胸，挺了胸脯又收腹，闹得手忙脚乱。

女兵量好尺寸，就报给苏小娥统一裁料。苏小娥打从做童养媳，就给婆家做衣裳，练就了一手童子功，裁剪是一把好手，全团百十号爷们的衬衫、内裤，全在她的革命剪刀下成了料，再送到女兵手里，开始缝纫。踏缝纫机的踏缝纫机，拷边的拷边，钉钮扣的钉钮扣，各有分工，各负其责，流水作业，头头是道。工作所场，就设在天井，有的坐在石凳上，也有的席地而坐，身上搭着布料，针在手上走，线在面前飞，时不时飞弹的兰花指，将手中的线弹出道道彩虹，好是一幅人间缝纫图！女兵们忙碌，王吉娣就背着手在天井里走来走去，时而看看这个女兵的针脚是不是匀均，时而又看看那个女兵做功是不是精到，当然最主要的，是要监督有没有爷们跟她们套近乎。因为量好身高腰围后，大刀团爷们都去忙自己的事了，有的磨大刀，有的擦枪枝，也有的喂战马，上回伏击战，大刀团还缴获了十几匹战马。都是在天井里，距离很近，有的爷们忙着手里的活儿，眼睛却斜着身旁女兵，也有的女兵做着手里的活，也会瞟上他们一眼，眉来眼去的，用眼睛说着悄悄话。可是只要王吉娣一走到身后，放出去的目光就会立马收回，老老实实忙着手中活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