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天,风和日丽,犯人们都做好了出工的准备,突然接到通知:不出工了!“文革”以前,农场的犯人没有节假日,要休息只有两种情况,一是老天长眼--下雨,再就是遇到大事情,需要组织起来开大会。今天的停工是什么事呢?有经验的老犯说:“大祸临头了,哥们注意一点!”我心里有鬼,可我不敢多嘴,此时多嘴,岂不是找死吗?半个小时后,值班队长把我们集合在监狱的院子里,指导员拿着一张纸,上来就点名,点到的站在左边,没点到名的原地不动。我是站在点到名的一列之内,暗暗扫了一眼和自己站在一起的伙伴们,天呀!一色全是反改造尖子,不是刑期长,就是平时不遵守监规纪律,顶撞政府干部的顽固分子,再就是打过架、有逃跑历史的--全属于刺头的犯人。我心想,看样子政府真要动手了!大家不知所措,低头不语,看着这帮人的怂样,我从心里瞧不起,男子汉大丈夫,脑袋掉了碗大的疤!我有意昂着头,装作不屈的样子。
其实我心里很害怕,脑子一刻也没有停止思维,反抗吗?不行!让人家抓个典型岂不是弄巧成拙,装病吧?也不行!自己平时壮如牛,这突然之间哪来的病?找个托吧?更不行!自己平时“底潮”,没有当官的亲属,更没有金钱这个后盾。去死吧!谁让你没事找事呢?如果这次不逃跑也许灾难就轮不到你头上了,我在心里狠狠骂着自己。
分好队,我们这些站在左边的人被带到分场的大礼堂去开会,会场严肃极了,主席台上坐着大队长和教导员,还有许多没有见过面的新面孔。教导员主持会议,只听他说:“根据上级的指示,为了支援新疆的建设,需要调一部分人员到新疆去进行改造和建设……”虽然早有思想准备,我的耳朵还是“嗡”的一声,我强制自己平静下来,一位干部从黑皮包里掏出张纸念着,台下的犯人有些躁动,有的人开始放肆地议论起来,大队长站起来一拍桌子,一手举着那张纸,大声说:“我宣布,现在是非常时期,任何破坏这次调犯的破坏分子,分场指挥部有权全权处理,极端分子,有权就地镇压……”听到就地镇压几个字,我感觉自己身上的血往上涌,8年多了,自从在教养号里我组织越狱未成功,到喊反革命口号,不就等待一死吗?打成反革命后被判大刑10年,如今已熬过8年了,这8年多来自己受尽了磨难,夏天,蚊叮虫咬无处藏身,冬天,自己没人接见,缺鞋少袜,寒冬腊月赤脚站在冰上挖水渠,脚扎破了、冻烂了,生不如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