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老庄被这场诡异的雨弄乱了套。这雨来得古怪，不像往常的雨点那样，可以被富裕人家的瓦房或贫苦人家的茅屋阻在屋顶外。它有魔力，竟然直接穿透屋顶滴落了下来。之后，滴落到哪里，哪里就噗哧噗哧燃起白烟，在那物体上烧出个规整的圆洞来——包括熟睡农人的身体！顿时，惨叫声此起彼伏地高响起来。人们无目的地徒然奔跑，挂着溃烂的皮肤痛苦地找寻亲人。他们不知道灾难的来源，只一抬眼，便迅速地被这雨水灼瞎双眼。

很短的时间里，整个村庄便再无活物，连刚孵化的小鸡都在腐蚀中惨然死去。

黑骑们张弓搭箭，冷静地看着这一幕惨绝人寰的人间惨剧，随时准备向冲出高老庄的任何活物补箭。终于，他们确定再无任何活物后，纵马冲入庄内，运用神通仔细翻找着每一具尸首。犁地三尺，却是一无所获，没有看见那个在脑子里过了不知有多少遍的丑陋嘴脸。

此时的雨仍然在继续，滴落到他们身上。尽管他们不是普通的人类，但是雨还是把他们的黑衣烧灼得冒出股股白烟。最终确认目标不在后，黑骑们的眼眸中竟然闪射出点点隐忧来。随着黑骑首领短促有力的一个挥手，一阵箭雨斜斜地射向夜空，遒劲而有力。箭发出，便飞得再也不见踪影。夜空中响起阵阵嚎叫声，恐怖的雨顿时被箭雨逼停了。黑骑们并不停手，继续向半空射箭。

约莫半支香时间过去，黑骑马上背囊里的箭全然不剩。天空里除了皎洁星月外，什么都没有。黑骑首领再一个挥手，人马顿时在原野里飞升，直插云霄而去，片刻间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3

欣赏完天河，猪脸的心情忽然间变得很好，甩着耳朵回高老庄去。忽然，他闻到桂花味的空气中散发出了几丝不一样的味道，像农夫山泉一样有点甜。这种甜中带腥的味道猪脸曾经非常熟悉。他不禁心中一凛，那个存在已久的梦魇和恐惧再次袭上心头。难道真的躲不过吗？想到这里脚下不住发力，虽踉踉跄跄但跑得极快。

忽然，他又收住了自己的脚步，在草丛里极为快速地挖出了一个深坑，然后把自己深深地埋了进去。

直到一个月后，猪脸才爬出来，回到了自己家里。

遭遇最残忍的屠庄之后的高老庄已成为人间地狱。高翠莲显然是活不成了，身体上满是恐怖的血洞，手指深深地扣在满是小窟窿的泥地里，指甲早已翻盖断裂，狰狞的表情上可以看出临死前的巨大痛苦。养父母也一样。庄子里的道路上到处是血染的泥泞，横七竖八的尸体做出一个个奇怪的姿势。

猪脸抬眼望向深不可测的夜空，悲戚地长啸，大口大口地咳出血来。曾经的荣华富贵，曾经的撕心裂肺，起伏跌宕的往事呼啸着扑面而来，敲碎了他平静了多年的心境。天上的那位，竟然是这么地睚眦必报，将怨毒以如此惨厉的形式倾泻出来。深埋心底的仇恨像初春的竹子，一场小雨之后呼呼地钻出了貌似坚硬的土堆，顷刻间填满了胸膛。他跌撞着、飞奔着跑向了杂物间，在满堆被腐蚀了的农具底下翻找出一柄锈迹斑斑的钉耙。然后，就着妻子身边的血水，默默地擦拭、研磨。他没有眼泪，眼泪早在几百年前就流干了。

钉耙，九齿，一丈长。

随着猪脸手指的坚定运动，积了上千年的污浊和锈斑逐渐褪去，慢慢地，钉耙变得铮亮照人，比起长安城中最有名的东林记铜镜亦不差。猪脸一边擦拭研磨，心中一边明晰起来，猥琐的神情顿时间消失殆尽，显出刚毅隐忍之色。与其说钉耙是被猪脸的手磨净，不如说是被他狠厉的目光打磨而成。

很多年以后的一个炎炎夏日傍晚。

苍老了的猪脸满身普通老农打扮，在农田里劳作了半天后，扛着锄头回到了简陋而整洁的小屋。当年那柄铸就传奇的钉耙，早被供奉在了灵山的圣殿之中供后来者瞻仰膜拜，每日里存在于香氛和莲花的供奉之中，自然是再也不能用来刨地和杀人了。猪脸简单地冲了个凉水澡后，惬意地躺在院子里的丝瓜架下眯缝着眼喝起大碗酽茶。一阵凉风掠过，他的脑海里忽又闪回那时擦拭研磨钉耙的情景，浑浊的眼睛里泪水抑不住地滚滚而出。这些眼泪已经积攒了很多很多年，人老了，容易激动。

猪脸掩埋了高翠莲和乡人的尸首，整理干净血迹，修补好一个个洞，把什么都复原了。除了那些逝去的生命。

这些，花了他近一个月的时间。

李开复在离开google时，曾经饱含深情地说过一句话：跟着内心的直觉和勇气去做事。此时的猪脸正是这样。他扛着钉耙，毅然大踏步向着远方的某个坐标走去。

那里有一个神奇的洞，可以通向猪脸目标的洞。

4

托塔天王最近有点烦。

对于天庭排名个位数的高官来说，最怕的就是由突发事件导致的动荡了。有动荡就意味着重新洗牌。托塔天王由商纣王时代小小的陈塘关总兵起家，叛商归周又高攀玉帝，由地球而飞天庭，饱经惨烈的改朝换代和微妙的官场斗争，靠着貌似粗豪实则狡黠的奋斗，一路坐上了这个军方一哥的位子。本来，托塔天王在军界已经是绝对的大佬，门生部下占据了各个要害岗位。却不想近几百年来，玉帝似乎在有意无意地压制他的兵权，时不时直接插手军方具体的人事变动，如没有和他商量，就借口调戏嫦娥将统帅天河海军的天蓬元帅贬下凡尘。本来，对于天蓬在天庭军界奇迹般的蹿起，他一直保持着强烈的警惕性，也曾经起过寻隙将之打倒的念头。但他毕竟是天蓬的直接领导，要打倒也应该由他托塔天王的手来进行，这就是官场上的游戏规则。否则就是不给他留脸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