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漫漫黄土高原之上，一座雅致的大宅院坐落在烟尘之中，与周围散布的窑洞形成了强烈的反差。一边是西北风情的黄土沟壑，一边是江南格调的翠竹青瓦，令人视之，顿生时空错位之感。这里是天庭势力范围的边缘之地，使得这座中土风格的宅院也成为了一个标志性的建筑。

正所谓：劝君更尽一杯酒，西出阳关无故人。

宅院的主人是个仙风鹤骨的老者，此刻正坐在书房会客，微闭双目，沉思不语。隔着袅袅升腾的上好龙井的雾气，对面的客人终于开了口：“镇元兄，要不要再卜一卦以诀？”镇元大仙慢慢睁开眼，轻啜了一口香澈的茶水，自嘲道：“对于那个高高在上的尊者来说，操纵卦象自是翻手覆手之事。适才已连卜九卦，结果都是为之，再多卜百倍千倍也是一样。乌谛禅师您的教门本无卜卦一法，又何以教我为之？”

乌谛禅师深叹一口气道：“你与他多年同修，自古即以兄弟相称。他又何必如此苦苦相逼？”

“兄弟？哼哼，好一个兄弟！他骨子里总是爱搞顺我者昌、逆我者亡那套。我几千年来远踞边陲的五庄观内，不踏天庭半步，正是拜这个好兄弟所赐。即便这样，他仍是放心不下，在我身边到处伏下眼线，我早饭吃的什么，他中午就能知道。现在我的身边，除了一向跟我的明月、清风外，已经全然没有一个可以信任的人了。这会儿倒想起我来了，左一道钧旨，又一封赐谕，叫我将取经团阻于此地。”镇元大仙重重地将皎白的瓷杯顿在桌上，响声把门外伺候的明月、清风二童子惊得一愣。作为有多年修为的得道之士，一向平静谦和的镇元大仙从来没有这么喜怒形于色过。

镇元大仙气仍未平，脸色青了又白，白了又青，道：“修炼了这亿万之年，看来我还是没有得道。今天，我想骂人了！”

乌谛禅师哈哈笑了起来：“堂堂的镇元大仙骂人，真是一件稀罕之事。我洗耳恭听了。”接着又同样感慨道：“我那个主子也没有看起来那么慈悲。说是三教一体，同气连枝。然而在天庭、西天表面春风和气的背面，不知有多少勾心斗角和阴谋诡计。你我只不过志趣相投、饮茶观月，走得多了点、近了点，就被他们以叛逆相待，想尽法子挤你压你，就差撕破脸皮动刀兵了。这和俗世庸人又有什么分别？真是枉为无穷修行。”

镇元大仙冷冷地咬牙道：“这些年来，天上那位的所作所为，和动刀兵又有什么不同？他想在我这一亩三分地阻住取经团，还要既做性工作者又要立牌坊，假我之手为之，真是打得如意算盘。我就偏不叫他如愿。取经不取经，关我鸟事？偌大的天庭，也不是他一人打下来的，如今我就要上天，会会旧友去。”言罢，镇元大仙的目光越过窗牖，投向了白墙环绕的庭院。

洁净的庭院里，一棵大树枝叶繁茂。浓郁的翠绿之中，星星点点点缀着一枚枚浅黄色的果子。

果子的形状极像一个个垂髫少儿，被大西北的冷风一吹，摇摇晃晃，飒飒作响，似乎发出银铃般的笑声来。

2

你挑着担，我牵着马，迎来了日出，送走了晚霞。

生活可远没有这么浪漫和诗意。在家千日好，出门万事难。师徒们在频繁的沙尘暴中丈量了个把月的地球，缺吃少喝，都已是灰头土脸，和乞丐一般无异，连白龙马都变成了黄龙马。如果不是系于各自的信念和企图，早打道回府一百次都不止了。

大凡做领导的，总是在着力渲染眼前险恶形势的同时，下大力气去描摹未来的美好。《列宁在1918》中，忠诚的警卫员瓦西里同志与妻子互让一只面包，并坚定地告诉她“面包会有的，牛奶会有的，一切都会有的。”唐僧正在如此这般地做着思想工作。只不过，对于饥渴疲乏的旅人而言，再伟大的目标都远不如一只热腾腾的大白馒头来得现实，也就是姑妄听之。经过个把月的磨合，师徒们、师兄弟们由生疏而熟悉，言词之中也少了几分恭谨，多了几丝随便。

八戒自然一早将牵马的担子摔给了沙僧，自己担当了猴子不愿意做的随侍师傅的重任，把个唐僧伺候得妥妥帖帖。这一日，八戒看着沙僧艰难地收集芨芨草喂马，累得满额都是汗珠，忽然没来由地想到了一段天庭往事。他甩着耳朵走到沙僧面前，关心地道：“师弟，真是难为你了，在这不毛的荒漠上弄到这些草料太不容易了。”沙僧憨厚地笑笑，继续着手上的工作。

八戒接着问：“师弟，如今我们也算是一家人了。有件事情你可得向我说说，不然这几百年来心里一直憋屈得无法排解。那天下午，玉帝神奇地来到广寒宫，把我在宫里堵个正着。那时你还没有犯错误，仍是玉帝身边心腹的卷帘大将。你混得这么妖，他的什么秘密你不知道？莫非有人在我背后点炮？还请师弟教我。”

沙僧放下手中的草料，直起身子抹了把汗道：“说实话，那时候我正在西天门和广目天王喝小酒，压根就不知道玉帝要去捉你的奸。怎么地师兄，还想上演一出王子复仇记？要我说，这事倒真是你不对，玉帝的女人是你动的？他老人家这样处理你，已经是从轻的了。”

顿了顿，沙僧又道：“玉帝的功力，绝对比你能够想象的还要强百倍。师兄你就死了这条心吧。”八戒一把拉过前后乱窜的悟空道：“这不还有猴哥嘛。”悟空早听到他们在说什么，呸了一口道：“去去去，你猪头做小三不羞，俺老孙还羞得慌呢！”

八戒不理悟空，只把一双大眼瞪向沙僧道：“师弟，这事以后再说吧，你再好好想想。等你想起来，就告诉我，我也会告诉你一件你关心的事，碰巧我知道一点点。”但沙僧那厮却依然不紧不慢地挑着草料里的沙土，竟似什么都没有看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