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进科正走火入魔般的研究着稿纸上那一串秀气的钢笔字的时候，办公室来人通知他开会。按照潘正秋定的“周碰头、月汇报、季点评、年考核”工作督促检查机制，今天是季点评会，全局人员参加，各处汇报工作，分管局长对工作进行点评，局长进行总结。这样的会开得太多，实际作用不大。赵进科反对这种形式主义。被停职检查前，他就有点消极怠工，从省委党校回来，虽是第一次参加，也没多少激情。再说，这个季度的工作是马飞雁主持的，与自己关系不大。周爽爽已把汇报材料弄了出来，昨天就让赵进科过目把关。赵进科懒得看，扫了一眼，甩给了周爽爽，说：“这个季度我不在家，具体工作我没参与，不了解情况，还是你汇报吧。”

周爽爽觉得不合适，推脱说：“你是处长，我怎么好意思冒名顶替？你真不想汇报，就让马飞雁汇报？”说罢，笑了两声，给赵进科说了一副被篡改的联子：“风声雨声汇报声，我不出声；国事家事局里事，关我屁事？哈哈哈！”

赵进科瞪周爽爽一眼，想了想，说：“别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样子！想一推六二九，门都不沾。让马飞雁汇报恐怕更不合适吧，她已经不代理处长了，名不正言不顺。就是让她汇报，她也不会汇报。”

周爽爽犹豫不决地说：“要不，你就照本宣科地念念？”

某种程度上讲，领导就是个演员，汇报与作报告，其次就是在念事先由秘书、主任那些笔杆子写好的台词。赵进科摇了摇头，叹口气说：“好吧，我就去表演一回。谁让我是处长呢！”

当下，官场上会议特别多。会议是贯彻落实上级政策、安排部署工作的一个有效载体。但是，在实际中，会议开成了形式，以会议落实会议，以文件落实文件夹。会议也成了一些领导干部抛头露面宣传个人的舞台。台上的领导都想讲几点，发号施令。因此，会越开越长，越开越多。开来开去，应了老百姓编的那句顺口溜：“村骗乡，乡骗县，一直骗到国务院。国务院下文件，一层一层往下念。念完文件进饭店，文件根本没兑现。”结果,“台上他说，台下说他”。

其实，有的会议只是一种手段，是一种程序。有人总结会议说,“大会讲声势，中会讲规格，小会讲内容。会议越小越重要，越大越不重要。小会解决重大问题，中会解决一般问题，大会不解决任何问题。”不管什么会，会风一直成问题。什么“八点开会九点到，十点不误听报告”。有一则《会议铭》说得更形象：“室不在大，有凳就行；人不在多，有头就成。说得再严厉，迟到不要紧。八点半开始，九点钟进行。谈笑任自由，往来无拘谨。可以织毛线，抽香烟，嗑瓜子，侃大山。材料两公斤，内容只一钱；台上照着念，台下随手翻。无动脑之劳神，无记录之麻烦。开水喝了几大桶，厕所已去四五回。有的栽瞌睡，有的打哈欠。时时抬手腕，盼望快点散。忽闻一声‘同志们’，接着便是‘一二三’，从头至尾再叙述。众人曰：‘还有完没完？’”正因为有如此弊病，有人才提出要治一治“文山会海”。

赵进科当处长以来，大会小会不知开了多少，粗略地估计了一下，最起码三天要开一个会。上次陆高生来的时候，就此赵进科专门问了陆高生，看当县长是不是也整天开会。陆高生无可奈何地说，自己几乎成了现代版的华威先生，泡会场成了主要工作，算下来，一年要参加四百多个会议，比一年三百六十五天还多。赵进科知道机关的会开得松松垮垮，规定的开会时间到了，会场上还稀稀拉拉。潘正秋多次强调要改进会风，可没有什么效果。所以，接到通知后，赵进科故意拖延了一些时间。

然而，出乎他意料的是，等他走进会议室时，里面座无虚席，排排都是齐刷刷的。局里共有三个会议室，一个大会议室，像教室里，有主席台，主席台下面是整齐的十几排小课桌。这个大会议室平时一般不用，业务培训时用。第二个会议室是装修豪华类似会客厅的小会议室，主要用于班子会和中层以上领导干部会，也用作接待来客。第三个会议室，也就是今天使用的会议室，是个圆形会议室，中间摆放一圆形会议桌，四周摆放几排凳子。平时的机会学习与机关全会都在这里。

赵进科刚一进会议室，坐在圆桌正中间位置的潘正秋就朝他亲切地招手，喊道：“赵处长，过来，来，坐在这里。”

领导们的座次如何排很有讲究，谁坐在什么位置跟自己在班子里的排位有关。一把手坐正中间，二把三把分别坐在一把手的两边，一左一右，四把五把，依此类推地坐开。这样排，突出一把手的核心地位，副职都是一把手的左膀右臂。正规的会议都要设座次牌，会务人员在布置会场上，要反复核准位次，主席台上领导是偶数时如何排，是奇数时又如何排，都是有规矩的。局机关会虽然不那么讲究，但谁坐在哪儿，基本上是固定的。潘正秋坐在会议桌的正中间，如酒桌的主席位，王文勃、安佳琪和刘向东分别坐在潘正秋的两边。处长们坐在局长们的对面，很少与局长们坐在一边。坐在一边就有与局长们平起平坐之嫌。副处长和其他同志，不分主次，在下边随便坐了。这是季度机关全会，比较正规的会议，是不能乱坐的。潘正秋指的是刘向东身边的空位。这空位平时的会议都空着，即使下面坐得再挤，也没人敢往空位上坐。

赵进科看了一眼，没按潘正秋示意的位置坐，而是朝局长对面的空位走去。潘正秋又喊了一声：“来来来，坐这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