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到这个地步，赵进科很失望，没想到乡镇干部这么官僚，不会来事。不管官大官小，我有一官半职，而且还在江河市做官，山不转水转，说不定哪天你就用得上我，何必把路堵死？多栽花少种刺，留点后路给自己，这是官场规则。连这一点都不懂，还当什么官呀？这且不说，就是我是你治下的一臣民，说话也不能这样歪曲事实呀。有就是有，没有就是没有。真的假不了，假的真不了。你不怕事情败露吗？

赵进科只好无功而返。走在回村的路上，赵进科沮丧极了，像个斗败的公鸡。他从来没有被一个小官这样戏弄过，让他有了失败感。在跟朱自强斗智斗勇，跟张副局长勾心斗角，以及跟潘正秋的较量中，他也没这样不堪一击。今天出城的时候被交警盘问了半天，现在又被乡长数落了半天，真是屋漏偏遭连阴雨。

无功而返，赵进科觉得无脸见“江东父老”。一个堂堂的大处长，在一个小乡长面前显得是那样弱不禁风，怎么不让人难受？难道就这样不了了之？不，找陆高生去。虽说现官不如现管，可官大一级压死人。你小乡长不听我赵进科的，总该听陆县长的吧？

一想到陆高生，赵进科一打方向盘，往县城开去。赵进科本来想，二叔挨打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儿，自己处理一下就可以了，不想惊动陆高生。这点小事让县长出面有失县长身份，大事帮一回得承人家一次情，小事也得承人家情。再说，挨打的事儿也不是什么光彩事儿，有些说不出口。所以，赵进科想自行了断。现在自己无能为力了，不得不去县城搬陆高生。

赵进科事先没给陆高生打招呼，直接把车开进了县政府大院。他知道县长日理万机，不一定就在楼上，只当瞎猫碰死老鼠，逮住就逮住，逮不住改天再来。领导比较忙，见领导应提前预约。可是，如果领导不想见你，就是预约，领导也会说没空，一而再、再而三地推辞。最见效的办法就是登门上访，管领导在不在，说不定就逮个正着。

赵进科真幸运，陆高生在，没外出。不过，他正在开会。马秘书让他稍等片刻。赵进科向马秘书介绍说自己是陆县长的老同学，今天回艾山，顺便来看看。马秘书从陆县长平时的言语中得知，江河市有赵进科这么个同学，就信了赵进科的话。但是，没让赵进科到陆县长的办公室等，而是让赵进科在会客室里等。

领导的办公室不是菜园子，领导不放话，秘书是不敢随意开的。不经允许私自开了领导的门，说不定领导就把他给开了。这样的事例在机关屡见不鲜。给领导当秘书必须言听计从，这就是秘书素质与职责。马秘书对赵进科笑笑，无奈地说：“不好意思，赵处长，你先在会客室坐会儿，会议一结束，我就叫你。”

赵进科回一微笑，理解万岁似的说：“没事没事，你忙你忙。”一个领导，不能到哪里都摆架子，到了不同的场合就要学会转变身份，扮演不同的角色。在综合处可以耀武扬威，说一不二，但到了李乡长面前就得像个平头百姓，在陆县长面前就得换成另一副面孔。官是讲隶属，讲圈子的。不归你管，再大的官，也不尿你。拿世面上的话说，就是“吃黑饭保黑主”、“端谁饭碗替谁吆喝”。人说一朝天子一朝臣，或者说，谁是谁的人，大概就是这个道理。

陆高生今天主持召开的会是招商引资引智汇报会。艾山县是个农业大县,“三山六水一分田”，工业基础比较薄弱。要想有个大的发展，必须加大投资上项目。投资与消费、出口是拉动经济的三驾马车。把投资的文章做活了，经济也就活了。投资不是说说而已，需要资金与项目。资金与项目哪里来？“跑部钱进”，伸手向上要是一个渠道，更重要的渠道是走出去，到经济发达的地区招商引资引智。引资是引项目与资金，引智是引进管理人员技术人才。陆高生到任以来，抓住经济这个牛鼻子不放松，紧锣密鼓、穷追猛打地在招商引资上做文章，想在经济上打个翻身仗。前些时他亲自出马到江河市招商。在他的带动下，全县干部纷纷外出招商。虽说在招商引资中花了一些钱，而且也上过当受过骗，但总体上看还是卓有成效的。走出去总比坐在家里强，最起码能开阔视野。酒香也怕巷子深，不让客商了解艾山，谁会主动找上门来？陆高生想细致地听听各主要经济部门、各乡镇招商引资进展情况汇报，所以，会议开得就比较漫长。

赵进科在会客室里左等右等，还不见散，就有点急，给陆高生发了个手机短信提醒他。短信内容为：“你坐在会议室听汇报，汇报的人在下面发牢骚。材料装饰了你的头脑，你装饰了下属的乌纱帽。”

这个短信是赵进科急中生智仿卞之琳的《断章》“你站在桥上看风景，看风景的人在楼上看你。明月装饰了你的窗子，你装饰了别人的梦”改写的。陆高生一看是赵进科的手机号，以为是在给他开玩笑，没在意，随手转发一条短信给赵进科：“组织部长说，谁关心我我就关心谁；纪委书记说，谁不关心我我就关心谁。宣传部长说，谁关心我我就关心他的正面，谁不关心我我就关心他的反面；市委书记说，谁关心我我就让组织部长关心他，谁不关心我我就让纪委书记关心他。”平时，他们经常发这样的段子，相互问候。

赵进科一看急了，又发一短信：“开短会，讲短话，别没完没了。我在会客室等你。不见不散。”

原来赵进科远在天边近在眼前，陆高生加快了进度，让汇报人有话则长无话则短，拣稠的捞。县长一定调子，大家巴不得早点结束。会议老一套，他们早不耐烦了。于是，三下五除二汇报就结束了。陆高生画龙点睛地作了点评，三言五语，就宣布会议结束。如此神速，让与会的人纳闷。有的以为陆高生对汇报不满意，心情不好。有的认为陆高生一定是憋不住，当紧去厕所。不论咋样看，没有拖会，大家还是非常高兴的。

陆高生走出会场直奔会客室。一见面，陆高生显得很高兴，握住赵进科的手说：“老同学还搞突然袭击，咋不事先打个招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