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倭仁之意,天文算学都属于小道,而治国是要讲礼义、重人心的,而且即使是这些小道,难道除了洋人,我堂堂中华就没有“精其术者”?
针对倭仁弹出的高调、滥调,恭亲王上折驳之,讥讽意味十足地说其“陈义甚高,持论甚正”,然“仅以忠信为甲胄,礼义为干橹等词,谓可折冲樽俎,足以制敌之命,臣等实未敢信。”并指出倭仁奏折可能带来的严重后果,“该大学士久著理学盛名,此论出,而学士大夫从而和之者必众”,将使“学者裹足不前”。事实果为恭亲王不幸而言中,后来他再度上奏,即称“自倭仁倡议以来,京师各省士大夫聚党私议,约法阻拦,甚且以无稽谣言煽惑人心,臣衙门遂无复有投考者。”为了让倭仁闭嘴,恭亲王“请君入瓮”,“查倭仁原奏内称:‘天下之大,不患无才。如以天文、算学必须讲求,博采旁求,必有精其术者,何必夷人?’据此是内外臣工先后二十余年所求而弗获者,倭仁耳目中竟有其人,不胜欣幸!相应请旨饬下倭仁酌保数员,各即请择地另设一馆,由倭仁督饬,以观厥成。”
这里恭亲王等于将了倭仁一军,你不是说“天下之大,不患无才”,天文算学何必夷人吗?那你就推荐几个试试吧。
慈禧此时显然站在恭亲王一边,明知恭亲王是激将法,但当日即准恭王之请,谕令倭仁“该大学士自必确有所知,著即酌保数员,另行择地设馆,由倭仁督饬讲求,与同文馆招考各员互相砥砺,共收实效。”
倭仁立即被打中了痛处,只好上奏说“奴才意中并无精于天文算学之人,不敢妄保。”慈禧仍然不肯放过,谕曰:“倭仁现在既无堪保之人,仍著随时留心。一俟谘访有人,即行保奏,设馆教习,以收实效。”同时命倭仁到总理衙门上班。这一任命让倭仁备感难堪,因为在保守的士大夫眼里,总理衙门天天和洋人打交道,非清流所呆之地,恭亲王排行老六,由于担任总理衙门大臣,也要被呼为“鬼子六”,理学名家怎么能受这种侮辱呢?倭仁请求辞职,未获批准,只好来了个苦肉计,假装从马上摔了下来,终于脱卸了这个差使,最后获准保留大学士位置,辞去其他一切职务。 在这场交锋中,恭亲王以天潢贵胄之尊,又有最高统治者慈禧的支持,看似取得了胜利,其实不然。倭仁被斥招来了更多的反对意见。一个侯补小官候补知州杨廷熙通过都察院呈递了一封上奏,洋洋五千言,以空前激烈的言辞攻击恭亲王。其中“名句”曰:“夫洋人之与中国,敌国也,世仇也。……无论偏长薄技不足为中国师,即多才多艺,层出不穷,而华夷之辨不得不严,尊卑之分不得不定,名器之重不得不惜。”指责恭王“偏执己见,专擅挟持”。本与慈禧有争权之嫌疑的恭亲王当天看到此奏,以其所指罪名之重,只好以自请停职、听候查办来表示清白。慈禧为挽回僵局,下旨对杨痛斥。尽管如此,杨廷熙却名声大噪,“中外竞传诵其文”。
名士李慈铭也在日记中为倭仁大鸣不平,“驯将夷夏不别,人道沦胥,家国之忧,非可言究。朝廷老成凋谢,仅存倭公,然谋钝势孤,无能匡正,而尚见嫉于执政,龃龉于宫廷,以宰相帝师之尊,兼番署奔走之役。徒以小有谏争,稍持国体,遂困之以必不能为之事,辱之以必不可居之名。呜呼!谁秉国成,而损威坏制,一不以为念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