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狗原只是想借鸽子岭养伤歇脚权宜一番,可一旦真正静下心来,时不时便会想起王阉人的阴险、吴二桂的狠毒、大傻的无耻等等,这些人无时无刻不在他脑子里纠缠不休,常常令他恨得咬牙切齿浑身哆嗦。
仇恨永远比爱更具生命力,仇恨永远比爱更具爆发力!几次三番下来,他的心里便生出了一棵毒蘑菇。去他妈的,有仇不报非君子!先借鸽子岭这只猛鸡下几个猛蛋再说。
于是,一个嫁祸于人隔岸观火的计划在他心里形成了。
吃饭的时候,他试探着对老山猫说道:“掌盘子的,来了这么些日子了,有句话一直憋在我的心里,不知当不当讲?”他先来了个是欲擒故纵。
老山猫是个粗豪汉子,咣当灌了一碗“闷倒驴”下去,捋着乌蒙蒙的络腮胡说道:“兄弟,你是师爷,没有你不能说的?”白狗毕恭毕敬的态度令他相当舒坦。
【闷倒驴:旧时北方特有的一种纯粮酒,酒精度数极高,故而得名。】
白狗装模作样倒吸了一口凉气,“掌盘子的,鸽子岭好是好,但有一样致命的缺点。”
听到这话,老山猫不禁有点吃惊,放下手中的筷子定定注视着他等待下文。
看到老山猫已经上心,白狗肚里一阵奸笑,煞有介事说道:“鸽子岭水头不高,容易被困死,他日如再发生今年这样的大旱,再遇官军或其他居心不良者来攻,对方只要卡住山下水源,我们便只有渴死在山上了。”
人无远虑,必有近忧!老山猫外粗而内细,心念一连串急闪,卷毛等人就是因为水源才糊里糊涂着了道儿。眼下白狗又提出水源这档子事,不能不引起他的强烈反思和高度注意。
他咂巴了一阵嘴巴说道:“有道理!你有什么好主意?”
呵呵~~~~~药引子发作了!白狗暗中一阵狂喜,脸上却一副郑重其事的样儿,问:“掌盘子的,你是老龙山最早竖杆子的老大之一,你比谁都清楚这一带的山形地理,我想问一下,老龙山十三票人马中哪一家大寨地理位置最好?”
“那还用说,黑瞎子的雁儿崖呗!”老山猫点头说道:“雁儿崖俯视水旱两路官道,山高林密、地形复杂、易守难攻,黑瞎子这几年通吃水旱两路,业务干大发了。”
白狗贼兮兮问道:“掌盘子的想不想吃下雁儿崖?”
“操,做梦都想!”老山猫笑了,“可黑瞎子不好惹,躲都来不及哩!”
“有恁蝎虎?”
“那可不?这厮人多势众兵强马壮,每年都要把各山头老大吆喝到雁儿崖议事,名为议事,实际上就是逼大伙给他上贡。像我们鸽子岭这种小山头,每年都要给他送好几千大洋的孝敬,否则他便明里暗里找碴黑你。卷毛敢反叛就是因为和他拉扯得紧,我怀疑这场哗变根本就是黑瞎子在后面撺掇起来的。”
“那就更该拾掇他了。”
“嘴上说说而已,谈何容易哇!”
“黑瞎子算个毛,小菜一碟!”白狗虚摇着手里并不存在的羽毛扇,眯着眼睛成竹在胸道:“我们不惹他,自有人去惹,我们只须扇一把火,然后隔岸观虎斗就是了。”
“谁去惹?”
“吴二桂。”
“哪个吴二桂?”
“邕德最大的财东,县保安团团总吴二桂。”
“他俩又没结梁子,吴二桂为什么要惹黑瞎子?”
“假如黑瞎子刨了吴二桂家的祖坟,你说,吴二桂会不会找黑瞎子玩命?”
老山猫先是一愣,随即心领神会放声大笑起来。笑罢,他端起酒诚心诚意道:“兄弟,我早说过,你就是我老山猫命里的贵人,来来来、哥哥敬你一杯。”
不愧是上官文长的嫡传弟子,小事情也能玩出大格局。谈笑间,白狗信手便将“欲取先予”、“草船借箭”、“借刀杀人”、“一箭双雕”数招揉成一团儿打包往出批发,对老山猫来说,不伤筋不动骨便可坐收渔翁之利,不欣然接受才见了鬼了。
借鸡下蛋的诡计得逞,白狗心里止不住一阵冷笑。他举起酒一饮而尽,用一句打趣画龙点睛道:“呵呵,这叫黑吃黑、不吃亏、去他娘的吴二桂!今晚就刨他的祖坟,让丫找黑瞎子算这笔糊涂帐去。”
两人说得热火朝天,玛瑙在一边拉着脸子暗恼不已,她用筷子敲着碟子怒冲冲道:“你们两个心怀鬼胎污言秽语,还让不让人吃饭了?”
老山猫的婆娘死得早,留下这个天仙似的宝贝闺女,老山猫视之如掌上明珠,玛瑙板着脸训斥他不但不恼反而煞是得意。他皮着毛毛脸笑呵呵对白狗说道:“兄弟,看见了没有?将来讨了婆娘千万不要生闺女,闺女是人家的人,胳膊肘往外拐,动不动就训斥老子,不得了、了不得哇!”
白狗含含糊糊一笑,没敢接茬。
没事的时候,玛瑙时不时会过来瞧一瞧他的伤情,顺便坐下来聊上半天。几天下来,白狗对这位山寨小姐的秉性脾气已相当稔熟。眼前这位在鸽子岭便是正儿八经的的公主,倾国倾城的容貌下却是个豪情万丈的巾帼须眉,爽悍刁蛮、率性而为,稍不如意便翻脸不认人。好起来可以掏出心来喂你,恼起来可以掏你的心喂狗!
所以,他一再告诫自己,但凡这位山寨公主在跟前时,说话办事还是小心为妙,千万不能惹毛了。
尽管如此他还是错了,他以为不吭声就能滑溜过去,没想到玛瑙对此很不满,扭头便冲着他来了,她哼哼一声冷笑,“小伙子,你多大了?”
“十…………十六………”白狗嗓子里咕噜了一声,心里暗暗叫道:不好!居然托大叫我小伙子,口气不善呐。
“噢———才十六岁啊?我以为你二十六了,小嘎嘣豆子你说什么讨婆娘生崽女的事情?说得着嘛你?”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白狗苦笑着辩解道:“玛瑙姐,天地良心,那些都是掌盘子的说的,我一声没吭哇………”
“哼哼~~~~~他说到你的心坎里了,你当然不吭声了!我说的对吧?”玛瑙无理辩三分。
女人心,海底针,又细又尖深不可测,这种剖心挖肺之词也只有女人能想得出来说得出口。白狗不吱声了。
“你怎么不说话?”玛瑙不依不饶,“理亏了?”
这种诛心之语令人直想发狂,无奈之下白狗只好做出一副很真诚的样儿息事宁人道:“玛瑙姐,我错了,我不该那样想。”
“算你识趣!”玛瑙白了他一眼忽然转怒为喜,夹过一大块狍子肉淋淋漓漓地递给他,“给你,顺便提醒个事儿,今后我爸再管你叫兄弟,你坚决不能答应。告诉你,这事我已经忍了很久了。”
原来如此!白狗如梦方醒,暗自嘀咕道:老山猫管自己叫兄弟,按辈分玛瑙就得跟着叫叔叔,而玛瑙已经十八岁了,比自己还大着两岁。呵呵~~~~~~怪不得玛瑙要发彪,病根儿原来在这儿呢?
“谢玛瑙姐,俺知道了。”接过狍子肉,他眼珠一转迅速挤出一副很无辜的神态说道:“不过你也知道,我一直以晚辈自居,掌盘子的要那样称呼,我也不好拒绝,你说呢?”
他的话很狡猾,标准的一记太极推手,貌似轻描淡写的反问无疑给玛瑙出了一道单项选择题,听起来要多无辜有多无辜。
不能和玛瑙纠缠,只能顺水推舟,推得越远越好!这是他新近总结出的心得。
“我知道,你一直很有规矩。”在他的强烈暗示下,玛瑙果然中计,亮丽的流波在他脸上一乜,转过头便冲着老山猫去了,“是我爹不懂规矩。”
这叫什么话?老山猫很不理解,他搬出了江湖理论,“白狗对我们鸽子岭有大功,按道上的规矩,他年龄再小也是兄弟,我怎么不懂规矩了?”
“我说不行就不行!”玛瑙春黛高耸杏眼圆睁耍起了滚刀肉,眼看就要掀桌子砸碗儿了。
“二位息怒,我有一个好办法。”白狗适时地冒出来打圆场充好人,他拍着脑门说道:“二位说得都有道理,我盘算着不如和稀泥算了。”
“怎么和稀泥?”二人同时伸过了脑袋。
白狗奸笑一声,“掌盘子的就别和我客气了,你对我好我心里记着哩,今后直接叫我狗儿就是了。玛瑙姐这里如不嫌弃,我就认你当干姐,辈分从此扯平,好歹不能让你吃亏。”
他说得大义凛然郑重其事,老山猫喷得笑了起来,“我看行,玛瑙没有兄弟姐妹,有你这样的兄弟也不委屈她,只是屈了你了。”
岂料玛瑙却一幅不大乐意的样儿,她忽而扭捏起来,低头嘤咛道:“吃亏不吃亏我倒没在意………干姐就干姐吧………眼下………眼下也只好这样了!”
相面看脸、锣鼓听音,玛瑙话里有话。白狗不解的看了她一眼,不料玛瑙也正热着一双靓眸瞅他哩。
玛瑙年已及笄,正当怀春的年龄,此时面若桃花秋波荡漾,深深的双瞳、无限的意思。
白狗是个人精,眼睛又刁又亮入木三分,见此情景吓得他一缩脖儿,眼皮子嘣嘣直跳。不会吧?你个小蹄子莫非………莫非要招俺作你的押寨驸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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