递到面前的苦胆以及陈六八沧桑率悍的笑意，白狗意识到这便是所谓的惺惺相惜，当下便不再矫情，一抱拳朗朗笑道：“恭敬不如从命，小弟先谢过了。”

接过苦胆一口吞下，苦胆汁冰线一样一直滑落下去，一股清凉沉入丹田之中，眼泪都苦出来了。健身强体、明目去火，野猪苦胆乃上乘药材，对脚上的炎症也有一定的疗效。

陈六八咬着牙得意地狞笑起来，竖起大拇指就一个字，“爽！”

说话的时候，陈六八怀里有东西一动一动，并发出奶腔奶调的狺狺声。白狗刚一诧异，陈六八伸手便掏了出来，原来是一条浑身乳毛的小狗崽儿，眼睛还没睁开哩，估计生下来没几天。

陈六八说，“路上碰见一条快要断气的母狼，可能是被鬼子的枪炮打伤的，逃到这里跑不动了。我过去一看，母狼怀里还乳着这条小狼崽子，我顺手就抱回来了。”

狼崽儿？白狗有点吃惊，小心翼翼接过。小狼崽儿热乎乎软绵绵的，温润的嘴唇在他手里寻寻觅觅，似乎在找奶吃。他抬头对陈六八说：“太小了，恐怕只能喂些肉汤和小米粥。”

陈六八点点头，“你要喜欢就送你玩吧。”

白狗巴不得他说这句，忙不迭将小狼崽拢进怀里，连连谢道：“谢谢老兄、谢谢老兄。”

两天之后，老龙山终于消停下来，那些从日军刺刀下幸存下来的胡子们三三两两从旮旯拐角冒了出来，也不知这些人从哪儿得到的消息，他们不约而同向明空寺逦迤而来。几天功夫下来，老山猫麾下竟聚起了五百多号人马。

老山猫眼皮子耷拉得老长，满脸纵欲过度的倦色，嘴却乐得合不上，迫不及待的就要移师雁儿崖。

白狗劝道：“掌盘子的，现在情况大变，雁儿崖已非首选。”

“怎么说？”

“此一时彼一时，原来我们人少力薄，上雁儿崖是为了发展，当时不失为上上之选；现在我们是老龙山独一家的买卖，别无分号，全上雁儿崖太拥挤。”

“这个容易，可以分开一部分人到别的山寨去做为分寨。”

“我也是这意思，关键是总寨选在哪里？”

“那还用说，雁儿崖啊。”

“雁儿崖作总寨不合适。”

“狗儿，有话你一口气说完，别乌泱乌泱一个字一个字往外崩。”

“你可以带一百人及婆娘们到青枞涧驻扎，把那里作为总寨，其余四百人分驻雁儿崖、浒滩峰、鹰见愁及黄石峪等四个分寨。这些分寨将成为总寨外围的一道藩篱，谁来进攻先要经过这些屏障，如此一来，你可以消消停停在总寨里居中坐镇，也不用担心谁来进攻了。”

“也好，我估摸着下一步还会不断有人来投奔，先搭起这么个架子，等日后盘口大了再说别的。”

“掌盘子的，我有个想法，调子还要你来拿捏斟酌。”

“你说。”

“投奔的人中，原先在各山寨当过二驾以上头领的最好不要收留。”

“为什么？”

“这些人原先都是风光过的，你现在让他当个小喽罗肯定心里不满，说不定哪天就学了卷毛。”

“问题不大，可以打散了安插，一个半个的翻不起什么大浪。”

见老山猫说得很笃定，白狗顿了顿再没说什么。转而一想，现在山寨处于刚刚起步阶段，如果拒人于山门之外传出去好说不好听，说不定就堵了自家门槛，弄不好还会树敌。也罢，目前也只好如此了！

于是，原先鸽子岭的几个小头目摇身一变全部当上了分寨寨主，各带了一百小喽罗们上任去了。为了预防万一，新投奔进来的小喽罗一律打散了安排在五个山寨中，以防这些人聚在一起抱团儿闹事。青枞涧总寨除了老山猫、玛瑙和众婆娘外，原来鸽子岭的老人手只留了白狗、陈六八、山蚂蚱及十几个小喽罗，其余小喽罗多是新近投奔的。陈六八正式提升为二驾，山蚂蚱则是总消息。

诸事安排停当，白狗脚上的伤也好得差不多了，上马下马已然比较自如，自衬是离开山寨的辰光了。于是他先给上官先生写了一封信，把自己最近一段时间的情况简单述说了一下，特别声明自己是因伤不能成行才暂栖山寨的，一俟脚伤痊愈将立即离开青枞涧前往太仆寺。

一大早，总消息山蚂蚱便带着信下山去了，白狗满怀希翼等着上官先生的回音。

小狼崽儿早就睁开了眼睛，很快就开始吃固体肉食了。这是一条小公狼，长势非常迅猛，这种食肉类野生动物的天生就具有非常强大的生命力，只要有一点点可以生存下去的条件便能顽强地成长起来。才十几天工夫，小狼崽浑身已长出了暗黄色的乳毛，口中的门齿已初具规模。小狼崽每天跟着白狗跑来跑去寸步不离。

下半晌时，山蚂蚱拖着沉重的脚步回来了，脸色很难看，见了白狗默不作声取出一封信来。

白狗仔细一瞧，还是自己早上写的那封信，他有些不解，“咋回事、没见着人？”

山蚂蚱摇摇头只说了一句，“太他妈惨了，邕河西岸几乎没人了。”

“什么？”白狗听得头皮一炸，忙不迭追问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日本人………狗日的………”山蚂蚱喃喃道：“除了邕河镇，鬼子血洗了所有村子，没活人了。”

“河神庙怎么样？”白狗还抱了一线希望。

“河神庙被鬼子一把火烧成了一堆砖头瓦块，上官先生估计已经被害了。”

头顶一声炸雷咔嚓响起，白狗抱着脑袋不言声蹲到地上，半天没有声息。

横山联队在老龙山一鼓荡平了土匪，趁着风高夜黑，丧心病狂的鬼子兵借机在邕河西岸各庄大肆烧杀淫掠一番，天亮时才志满意得地撤回县城。

纵览世界战争史，自古以来屠杀平民如日军士兵者全世界军人无人能出其右。二战中德国纳粹对犹太人实施了惨绝人寰的种族消灭政策，那也不过是极小一部分纳粹党徒干的，而大多数的国防军军人对此颇有微词。

日军士兵却不一样，面对手无寸铁的平民百姓，绝大部分日军士兵会自觉自愿发自本能的以残杀和强暴为乐，这种牲口一样的习性在日军中带有相当的普遍性，其灭绝人性的野蛮行径为人类战争史所罕见。因此，横山联队撤离后，除邕河镇基本没遭到破坏外，邕河两岸其余村庄几乎都毁于日军之手。

此次血案史称“龙山惨案”。令人感到可悲的是，当时的龙山地区各级政府衙门都与日军保持了高度一致，一口咬定是土匪干的。而此时尚是一九三六年九月。

倾巢之下安有完卵？上官三先生和婳妤十有八九已身遭不测！白狗脑子里乱成一团麻。假如自己不搞所谓的借刀杀人便不会惹出这么大的乱子，邕河沿岸的百姓便不会遭受这种灭顶之灾。

我不杀伯仁，伯仁因我而死！想到这些他便浑身发软头痛欲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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