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正促使她下决心要学骑车的,还是上学路上的一段小插曲。
开学没多久,炎炎的夏日中午,睡眼惺忪的子言正拖着沉重的步伐走在路上,忽然极轻快的一声铃响,惊破了她昏沉的梦境。
一辆单车鱼儿一般穿梭着掠过她身边,子言带着点糊涂,瞧了一眼那背影。
这个背影,比车铃声更令人清醒,好比大热天喝下一杯冰冻的汽水,从喉咙一直灌下去,瞬间便引起肠胃一阵抽搐。
子言一动不动站在日头底下傻傻看着林尧的背影。
只不过两个月未见,就已经恍若隔世。
她终于追随着他的脚步应约而来,但他永远不会知道,这其中有多不容易!辛酸纠结,百转千回,都是沈子言一个人的,和林尧无关。
在已经有些聒噪的蝉鸣声中,她就这么目不转睛地看着前面那个人的背影,连眼睛都舍不得眨,生怕浪费了这珍贵的一分一秒。
忽然间,他好像感觉到了什么,回头望了一眼。
两个月时间,子言额前的刘海已经长了一些,刚好覆过了眉,参差不齐的发梢戳在睫毛上有些痒痒的,被他这么一望,眼皮就变得很沉重。
她只不过是眼睛刚好有些痒痒的酸涩,不是因为他。子言这么想。
然而林尧修长的腿已经在地上轻轻一点,停下了车。
他的眉目沐浴在盛夏的日色里,依然能如远山般清隽悠远,阳光似雪覆下来,皑皑的亮色落在他身上,身后是空荡荡的一条马路,空阔而辽远。子言蓦然间觉得,他有种茕茕独立的遗世之感。
这是开学以来的第一次相见,有些仓促,有些距离,有些措手不及的欣喜,至少对子言来说是如此。她有些狼狈,来不及回应,甚至来不及做惯性的视线回避。
他扶着车把停在那里,脸上春意粲然,眉梢眼角都含着满满的笑意,毫不掩饰地望向她。
只是,他等在那里,没有走过来。当然,她也没有迎上前去。
事实上她不是想矫情,心里一直在犹豫到底要不要走过去,像龚竹那样笑得阳光灿烂,然后大声对他说:“林尧,我说话算话,真到光华来了!”
然而,她开不了口。
她觉得这句话,有暧昧的嫌疑,好像在提示对方,自己有多重视那个约定,有多重视那个约定背后的人,几乎等同于变相的暗示与表白!
在很长一段时间里,关于她和林尧之间谁主动的问题,子言都有着极其固执的想法:一定得是林尧,必须得是林尧。哪怕这个人被无数双女孩的眼睛围绕,哪怕他众星捧月,哪怕他如在云端。
所以自己绝对不能说,不能暗示,不能表白;一定要等他先开口,等他先暗示,等他先表白。
所以她可以默默在心里回味他的面容,在日记里隐晦地写下他的名字,可以在背后静静凝视他的背影,甚至小跑着想追上他的步伐。可是明面上,她永远会目不斜视,永远会顾左右而言他,永远会错开他投来的视线,低头走着自己的路。
这种在林尧面前一直保持的骄傲,她想一直拥有下去。
有温柔而凉爽的风吹过,于是她隐藏在零乱刘海下面的眼神在轻轻触了一触林尧的面容之后,眼神便状若无视地随风飘散开来。
隔了老远,仿佛传来极微弱的叹息,眼角的余光无法瞧见林尧若有所失的表情,只能远远感觉他转身跨上车座,单车的铃声轻轻振响,然后渐行渐远。
子言心里想,季南琛说的对,这个周末是该好好学一学骑车了。
于是周末那天累坏了表姐叶芷,一直跟在后面替她把着车尾。
狠狠摔过几跤后,她终于学会了骑车。
没好意思向季南琛要回那个停车牌,子言重新申请了一个。
季南琛倒没有占着茅坑不用,也不知是不是被她激的,他很快就骑车来上学了。
后来子言发现,班上忽然就多了许多骑车来上学的女生,但她一直迟钝地没有把这一现象跟本班第一帅哥季南琛同学联系起来。
也许是前后桌的关系,她和季南琛渐渐熟悉起来。
季南琛其实是个很好相处的人,他相当好说话,基本没有脾气,但是子言发现,他的好脾气似乎一直都是对别人,但对自己例外。譬如他所有的作业本通常都会被同桌借去“借鉴”,而且“借鉴”得一字不落。而沈子言同学如果问他“借鉴”数学作业本,十次倒有九次要碰壁。
他挺直浓黑的眉蹙起来的样子可一点都不和蔼,“沈子言,你到底哪里不会?我可以给你讲解,坚决不助长你的惰性。”
哈!真会说漂亮话。子言瘪瘪嘴想,上周是谁把作文也借给同桌“借鉴”的,结果那位仁兄连标点符号都不改就复制上去了,把偌大年纪的语文老师气得浑身直发抖。
总之他就是双重标准。子言恨恨地想。
新鲜的高中生活并没有给她带来什么质的改变。关于数学延续性的梦魇一直没有好转,这令她的小考大考排名始终没有长足的进步,非但如此,还有明显的后退趋势,因为她的文科优势正在逐步被人占领。
六班的苏筱雪以一枝独秀的姿态横空出世,成绩优异得令人侧目,打破了美女必无才的定律。
美女兼才女等于什么?除了校花,找不到更恰当的词来形容苏筱雪。
有些人是天生用来仰望的,比如林尧,再比如苏筱雪。
子言从来没有认真想过,当两个被众人膜拜的名字凑到一起时会发生什么样的化学反应,虽然她的化学公式运用得相当纯熟,但是显然不具备这种理论联系实际的本领。
叶莘班上的英文老师实在很喜欢拖堂。
子言百无聊赖地倚着五班教室后门边的扶栏,透过空阔的操场怔怔望着下起小雨的天空。
今天是外婆生日,要不是母亲叮嘱过一定要等叶莘一起回外婆家吃晚饭,她才懒得待在这里吹冷风。
这位英文老师的嗓门实在大,说话声音一阵阵灌入子言的耳朵,“不是我要在这里夸六班的苏筱雪,论起英文底子来,咱们这一届还没有比得过她的学生……”
子言的嘴角抿出笑意,又是苏筱雪!待会儿回去的路上肯定又要听叶莘这厮的聒噪了,那小子生来就好胜心强,也不知道是好事还是坏事。
这么想着,子言眼角的余光便捕捉到一个人慢慢从回廊那边走过来。
仍然是微卷的短发,苏筱雪的眼睛如水晶澄澈,不掺一丝杂质,令她身上具有一种难以形容的干净气质;她的脸是精致的美人脸型,下巴尖尖,唇角微微上弯,浅浅的像一弯月牙儿。
这是子言第一次看清楚苏筱雪的五官,老天爷仿佛格外宠爱这个女孩,在她身上找不到造物主的任何疏忽之处。
苏筱雪感觉到她的目光,冲她礼貌地微微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