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复习计划做得有条不紊,文科成绩一如既往独树一帜,数学成绩也在极其缓慢地盘旋上升,这样的日子过得很快,也过得极其枯燥。
快放寒假的时候,天气出奇的寒冷。最后一堂考试过后,放假的前一天早上,天空阴沉沉的,下起了密集的小雪珠,噼噼啪啪打在窗棂上。
子言搓了搓双手,拼命呵气,还是抵挡不住那股寒冷的感觉,早上来得匆忙,她忘了带手套。
季南琛头也不回扔给她一副露指手套,“戴上吧,别把手给冻伤了。”
子言正在犹豫要不要戴上,他忽然回过头来说:“这么漂亮的一双手,生了冻疮可不好看。”
这话比什么都有效,子言别的不爱惜,平生最爱惜的就是一双手。她的手指指节修长匀称,手背肌肤晶莹幼滑,十分好看。她一直认为,这是自己全身上下唯一的优点了。
她立刻套上手套,讨好地对着季南琛笑。那手套是男式的,稍微有点大,不过心里还是热烘烘的。
季南琛笑笑,转回头重新埋首看书。他背脊的线条不似前些日子那样刚硬挺直,终于柔缓地松弛下来,多少透出点慵懒温暖的气质,熟悉而亲切。
从那次以后,季南琛一改往日亲和的作风,基本再也看不见他给任何女生讲解习题,他对谁都拒绝得很礼貌。
子言多少有些疑惑,却也没有深究下去的心思。这一天,她所有的心思都集中在了一件事上:许馥芯顶着风雪,身上仿佛还带着西北呼啸的寒风气息,俏生生立在教室门外,冲着自己嫣然一笑。
心头盛开大朵大朵的雪莲,蓬勃的喜悦塞满了心扉,她最好的朋友简直像个精灵,突然就从天而降在自己眼前。
忽然就意识到,大学里放寒假了。许馥芯回来了,叶莘回来了,他,大概也回来了。
许馥芯瘦了很多,下巴尖尖,原来就苍白的肤色现在几乎没有一点血色,嵌在深处的琥珀瞳仁光可鉴人,透出别样的妩媚。
“这么这样瘦?大学里伙食不好么,还是不习惯?”子言的问话一串接一串。
许馥芯笑着摇头,“才不是,我想你了。大学里都交不到朋友,连个说真心话的人都没有。”
子言心里感动,嘴里却调侃说:“不相信,别想蒙混过去。老实交待,是不是谈恋爱了?”
许馥芯的笑意凝滞了一秒,叹息说:“等你高考完了再告诉你。”
还真被自己说中了!子言有些发楞,随即又释然地笑,“果然为伊消得人憔悴,回头一五一十告诉我,最好把人领来给我瞧瞧。”
许馥芯扑哧一笑,“成天拽文,不理你了。”
一片幽情冷处浓
回家的时候雪粒已经变成一朵朵的雪花,落在地上瞬间就融化。子言蓦然想起那年的大雪,她兴冲冲想要用瓶子装雪的美梦被季南琛打破后,这个城市就再也没有下过一场雪。
万事皆如此,她其实早就明白,幻想之所以美好,是因为难以实现,就如用瓶子装雪,就如期待林尧有一天会和她牵手一起走。
她在复读班艰苦地挣扎了半年,从没有指望会收到林尧的只字片语,原来以为会是怎样难熬的一段时光,到底也坚持了下来。她一步一步低头走着自己的路,曾经溃烂的伤痛原来只要不去触碰,就会渐渐在时光里痊愈。
傍晚时分雪下得大起来,一片片,颇有点鹅毛的架势。子言待在阳台上看了半天,直到听见客厅里的电话铃清脆响起来。
她扑过去接,叶莘的声音从电话线那一端传过来,“姐,我一回来就给你打电话,感动吧?”
她抿住嘴笑,“少贫嘴,准是有什么事吧?”
“嘿,猜对了。明天和几个同学约好了去溜旱冰,反正你也放假,一起去好不好?”叶莘兴高采烈地说,“别闷头埋在书堆里,偶尔放松一下也挺好的。”
只要听到叶莘口里的“同学”,她的心都会揪起来,做不到平静如初。
“不去,我又不会溜冰,再说,你同学我都不认识。”子言拒绝得很干脆。
“怎么不认识啊,许馥芯也去呢,你就当陪她好了。”叶莘急了。
“都有谁啊?”子言小心翼翼地问。
叶莘随口报出几个名字,她听了似乎都有点印象,最令她放心下来的是,没有林尧。最后经不起叶莘的软磨硬泡,她终于答应下来。
溜冰场里人头攒动,叶莘老远看见她便兴奋得大叫:“姐,这里。”
低头穿溜冰鞋的时候,她特意找了个不引人注目的角落。那鞋穿起来真麻烦,带子一重又一重,穿过来穿过去,最后打结的时候,她忽然想起,林尧曾经给她打过一个极漂亮的蝴蝶结。
夏日最后一缕带着余香的记忆,到现在还能温暖她的身心。
她抬头去找叶莘和许馥芯的身影,发现他们两个已经在场中开始慢慢移动,而她身边没有一个认识的人,好几次试图站起来都跌倒了。溜冰这个项目,她完全没有尝试过,一迈腿就能摔跤。
一只手伸过来,一个面容和善的男孩笑着说:“你是叶莘的表姐吧,我来带你。”子言看他一眼,把手放在他手里,稍稍一用力,终于站立了起来。
“你是叶莘的同学?”她随口问,这个男孩看起来温和厚道,相当朴实,一脸无害的模样。
他点头笑一笑,“自我介绍一下,谢光华。”
“沈子言。”子言也粲然一笑,对方有个不容易被人淡忘的好名字。
他俩慢慢顺着墙壁挪动步伐。谢光华的溜冰技术看起来很不错,但为了迁就子言,他的速度明显放得很慢,并且极为耐心地指点她一些技巧。这种妥贴的沉稳气度,她只在季南琛身上见过。
“你在N大呀,仰望。”子言笑着说。
谢光华笑得很诚恳,“欢迎以后来玩。”
她还没来得及回答,就被身后一股大力给撞得飞了出去,接连在地上滚了两圈之后,她的腿立刻感到了钻心的疼痛。
回望身后一片狼藉,一群人跌地横七竖八,大概是集体摔倒,多米诺效应波及到了她。
耳畔有人轻声在问:“沈子言?” 这声音有些轻颤,微微透出些柔软,如八月里带着桂子香的微风,一点一滴沁进心底,明明是问话,却带着毫不迟疑的语气。子言抬头看他,渐渐觉得呼吸紧迫,喘不过气来。
“沈子言。”她一定是呆若木鸡了。他蹲在她面前,见她毫无反应,只得再度叫她的名字。
她的眼眶很酸涩,努力望向别处,好一会儿才回过头来,生疏而礼貌地点点头。
半年未见,林尧依旧清俊的脸容离她这样近,秀长的眉梢横扫入鬓,他的目光波动,闪烁微光,胸膛起伏不定,嘴唇微启,温热的呼吸呵在她耳边,立刻引起一阵颤栗。
“摔到哪里了?怎么不说话?”他的话语有点急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