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李儇截住后,郑畋的第一反应是痛哭。他不能像马嵬坡的兵将指责唐玄宗那样去指责李儇,毕竟李儇还刚成年,眼下这个局面,他的责任并不是太多,更重要的是,李儇已经心慌意乱手足无措,无谓的指责只会增加李儇的负罪感。
所以,郑畋把责任都揽到了自己身上,他流着眼泪说道:“都是我们这些宰相大臣害了陛下,才有今天这样的局面。我实在是个罪人,请处死我以示惩戒。”
李儇摇了摇头,西奔的路不好受,这会儿的他已经灰头灰脸,满身狼狈,可是,他的大脑还是清楚的:“这不关你的事。”
说完李儇朝后面看了一下,又加了一句:“现在敌人十分猖狂,爱卿一定要守住关口,不要让他们冲过来骚扰我。”
郑畋问:“陛下,您真的不到凤翔主持大局吗?”
“不去了,朕要先去兴元召集兵马。”
听到这句话,郑畋已经明白,皇上已经下了奔蜀的决心。于是,他拿出了B计划。B计划的核心是要李儇将临机决断权交给他。
如果你真的要走,请把你的权力留给我,我可以拿去招兵。
郑畋需要一段话来打动李儇。郑畋用的是鼓励之法,现在的皇上已经悲观到极点,再警示也没有什么用了,所以,他反其道而行。他说:“陛下,你放心,有我在凤翔,绝不放过去一个草贼。”
说完这句话后,郑畋停顿了一会儿,他观察到李儇脸上露出了欣慰之色。郑畋马上抛出了后半段,这是关键的一步,没有这一步,他就没有办法实施以后的计划:“蜀道艰难,有什么消息不能及时送达,请陛下给我便宜行事的权力。”
李儇马上答应,这段谈话已经太久,谁知道屁股后面会不会有敌军在跟踪追杀:“只要对国家有利的,你可以随意去做。”(苟利宗社,任卿所行。)
好了,现在自己可以招募士兵,可以修城池,打铁造兵器,可以收集在关中溃败下来的唐军,可以号召其他藩镇,可以用朝廷的名义任命军官,甚至可以联络吐蕃党项。
郑畋松开了手,放李儇走了,在望着李儇慌乱奔走之后,他从来没有感觉自己的肩有这么沉重。再见,皇上,你给了我信任,我会还你一个希望。现在,郑畋有了皇上的反攻许可证,接下来要进行第二步:说服军队抵抗草军。作为一名文官,军权并不在他自己手里。
凤翔市政府办公室。
郑畋兴冲冲地回到办公室,他的内心充满了希望。他相信,大唐气数仍存,只要四方响应,战士云集,一定可以重振天朝威严,夺回国都长安。
“皇上已经把临机决断权交给了我们,我们可以召集关中兵马,号召天下藩镇,齐攻长安,到时,就是各位建功立业的大好时机。你们将成大唐的英雄!”
郑畋高兴地看着手下的将领,他希望能听到山呼万岁的声音,然后群情激烈,纷纷表态立马出征之意。
可是,他听到了一片嘘声。什么?皇上让我们去收复长安。这不是笑话嘛,我们凤翔能有多少兵力去与草寇的六十万大军相抗。
他们全部摇头,说出了自己的打算:“草军现在气焰正盛,我们不要当出头鸟,等别的兵马动了再说。”
这个不新鲜,我们已经听过许多次,正是所有藩镇的军队都抱着看热闹,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指导思想去工作,才让黄巢轻易入京。
在众将士的怯懦里,郑畋的心一点点在变凉,他本来以为自己的这些将领可以倚重,在这些日子里,他领着这些人训练士兵,演练阵法,不就是为了今天能救国于将倾吗?可是到了用兵之时,所有的人都在打退堂鼓。
他一急之下,猛然站立,大声说道:“难不成你们要我投降贼寇吗?”(诸君劝畋臣贼乎?)
郑畋的愤怒如火山喷发,却在说完这句后,发生了让大家措手不及的事情。
郑畋昏倒了。
他已经老了,在这一年,郑畋已经将近六十,作为一位下过乡,流过放,受过刑的人来说已经是垂暮之年。这时,愤怒悲伤会同热血冲上脑门,他感觉头昏目眩,轰然倒地,倒地时,还砸在了栏杆上,将脸伤得血淋淋一片。
他这一昏,错过了一场重要的宴会。
在郑畋昏了没多久,凤翔来了一群客人。
这是从长安来的大齐政治工作团。他们给凤翔将领们带来了齐国皇帝黄巢的赦罪书,上面写着:天下是我黄巢的,也是诸位的。我们可以齐心协力地共创一个属于大齐的新天地。
这些说辞打动了很多人,这些政治工作团所到之处,唐军无不纳款投降。现在,他们要来收服凤翔。这是一个关键的地点,占领凤翔,就等于堵住了李儇的归路。
所以,他们来了数百人,一来就把凤翔将领给镇住了,等公布合同内容,凤翔军队立马同意。何苦呢,打打杀杀的,破坏和平,影响和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