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薛调

王仙客，是朝廷大臣刘震的外甥。仙客父亲去世后，他和母亲一起回到外公家。刘震有个女儿名叫无双，比仙客小几岁，两人年纪还小的时候，一起游戏玩耍，感情十分要好，刘震的妻子也常常开玩笑地叫仙客小姑爷。过了许多年，刘震依然十分尽心照顾守寡的姐姐和仙客。后来，王氏病重，把刘震叫来，跟他说：“我只有一个儿子，心里实在是担心他。只恨没办法看见他成婚做官。无双端庄美丽，聪明贤慧，我很喜欢她，以后可不要让她嫁到别人家，作我家媳妇好了。我把仙客托付给你，你如果真的愿意，我死了也可以安心。”刘震说：“姐姐应当安心养病，其他的事先不要自寻烦恼。”但是仙客的母亲最后还是没有痊愈。王仙客守丧服孝，把母亲送回襄阳安葬。守丧三年期满以后，仙客心想：“我现在一个人孤孤单单，应该娶个妻子，好传宗接代。无双也长大成人了，我舅舅难道会因为现在地位尊贵、官职显耀，就忘记从前的婚约吗？”于是整理行装再度回京城，去见他舅舅。

这时刘震做了尚书租庸使，门庭显赫，上门拜访的人，车马都快把庭院塞住。王仙客见了舅舅之后，被安排住在学馆里，跟其他学生在一起。舅舅外甥之间的情分，和以前一样，只是刘震完全不提婚约的事。某天仙客从窗缝里看见了无双，她长得明媚艳丽，像天仙下凡一样。仙客几乎快要发狂，只怕无法和无双成亲。于是他卖掉身边值钱的东西，得到几百万文钱。舅舅和舅妈的贴身侍从，甚至一般奴仆，仙客都送他们很多东西，还好几次设宴招待，因此府里不管什么地方，他都可以自由进出。他和表兄弟们在一起，态度都很低调，帮他们做事情也没有怨言；遇到舅妈的生日，仙客还买来新奇的东西献给她，像雕花镂空的犀牛角和玉器等。舅妈非常高兴。又过了十几天，仙客拜托府里一个老太太，替他跟舅妈提起求亲的事。舅妈说：“这也是我的愿望，我会马上跟老爷商量这件事情。”几天以后，有个丫环私底下告诉仙客说：“夫人把成亲的事对老爷说了，老爷却说：‘我从前也没有答应过呀。’看他那个样子，事情恐怕会有变化。”王仙客听说后，失魂落魄，整晚都睡不着，只怕舅舅真的拒绝，但是对舅舅的态度还是一样恭敬。

有一天，刘震照例去上早朝，至日初出①，突然快马跑回家来，满头大汗，气喘吁吁，说：“快锁上大门，锁上大门！”全家都很害怕，不知道出了什么事。过了好久，刘震才说：“泾原的军队反叛了，节度使姚令言带兵进宫，皇帝已经逃走，其他官员都赶到皇帝所在的地方去了。我因为挂念妻子儿女，赶快回来安排一下，赶快叫仙客来帮我处理家里的事情，我想把无双嫁给他。”王仙客听到后十分惊喜。刘震把家里的金银布料等，用二十匹马驮着，对仙客说：“你快换衣服，押送这些东西从开远门出城，找一家偏僻的小旅店安顿下来。我和你舅妈以及无双从启夏门出去，绕过城和你会合。”仙客照着舅舅的吩咐做，但太阳都下山了，仙客在城外的旅店里等了很久也不见他们人影；城门从中午以后就锁上了，他四处张望，也不见任何人影。仙客骑了马，拿着蜡烛绕城来到启夏门。门也锁了，守门的人不止一个，都拿着白色木棒，有的站着，有的坐着。仙客下了马，装做不知道的样子问说：“城里出了什么事，闹成这个样子？”又问：“今天有什么人出城？”守门的人说：“朱太尉已做了皇帝。中午有一个人带着四五个女人，想从这里出城。街上的人都认得他，说是租庸使刘尚书。门官不敢放他出去。等到快傍晚时，追赶的人来了，把他们全都带到北边去了。”仙客失声恸哭起来，掉头回到旅店。半夜城门忽然打开，火把把四周照得像白天一样亮，兵士都拿着武器，搜查逃到城外的官员。王仙客吓得丢下行装车马惊慌逃走，回到襄阳，在村里住了三年。后来听说事情已经平定，京城也收复了，天下太平无事，他才又进京打听舅舅的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