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达格利什在大厅里等马丁牧师回办公室取他的黑色斗篷。他来的时候,达格利什说:“我们能不能尽量把车开到离现场近一点的地方?”他其实更想步行过去,但他知道对于陪他去的马丁牧师来说,走在那片海滩上不论在体力和精神上都是件很辛苦的事。
马丁牧师显然松了口气,接受了这个提议。到现场之前一路上他们都没有说话,海岸公路向西和洛斯托夫特路交会了。达格利什平稳地将捷豹停在路边,侧过身来帮马丁牧师解开安全带,然后下车帮他打开车门。他们向海滩走去。
前面已经没有路了,他们走在沙滩上一条窄窄的小径上,两侧是高及腰际的欧洲蕨和乱蓬蓬的矮树丛,脚下的杂草早已被踩平了。有一段,矮树丛的枝叶拱悬在小径上,他们仿佛走进了昏暗的隧道中,波涛汹涌的大海只剩下从远处传来的有节奏的低声呻吟。欧洲蕨刚开始干枯,呈现出金黄的颜色,走在松软沙土上的每一步都散发着秋天里痛苦衰败的气息。他们从昏暗中走出来,岬角便铺展在他们眼前了。这是一段险恶的平坦地带,向前再经过五十码左右的鹅卵石路,就是白浪翻滚的大海了。达格利什觉得,这里像史前纪念碑一样守卫着池塘的黑色木桩比以前少了。他试图寻找那艘失事船的残骸遗迹,但只有一根鲨鱼翅形状的黑色木棍戳在平坦的沙滩上。
这里到海滩上去的路很简陋,就是六级表面满是沙子的木头台阶,装在一侧的扶手似乎完全没有必要。台阶顶端的凹洞里有一座没刷漆的长方形橡木屋。它比普通的海滨更衣室大一些,旁边是用防水油布盖着的一堆木头,达格利什掀起油布的一角,看到里面摆放得整整齐齐的木板和断裂的板材,一半被漆成了蓝色。
马丁牧师说:“这里过去是更衣室。它看起来更像是索斯沃德①海滩上的,塞巴斯蒂安牧师觉得它很不协调。它已经破败了,看起来很丑,所以我们找了个机会把它废弃不用了。塞巴斯蒂安牧师觉得一个不刷漆的、简单的小木屋会看起来更好。这片海滩人迹罕至,我们来游泳的时候也几乎不用它洗澡,但无论如何我们也得有个换衣服的地方。我们不想让人觉得我们很古怪。更衣室里还有救生船。在这里游泳是十分危险的。”
①索斯沃德(Southwold),萨福克郡北部的一个海边小镇。
达格利什没有把那段木头带来,也没有必要。他确定它是来自更衣室。罗纳德·特里夫斯是不是偶然地捡到它——就像人们在海滩上发现一根木头,没有什么特别的意思,只想用力地把它扔进海里?他是在这里发现这根棍子的还是沿着鹅卵石的路走了更远才发现的?他是不是想用它去戳从头顶上伸出的沙质岩壁?或者还有另外一个人拿着那根断了的木棍?但是罗纳德·特里夫斯是那么年轻,应该是健康和强壮的。他怎么会被人强行埋在令人窒息的沙子里,尸体上却没有留下任何搏斗的痕迹呢?
潮水正在退去,他们踏着细浪,沿着海边狭长潮湿的沙路走着,爬上两座防波堤。很显然它们是新造的,他记忆中的那两道防波堤在它们中间,只剩下几根顶部是正方形的柱子深陷在沙子里,由腐烂了的木板连接着。
马丁牧师拉起斗篷,爬上长满苔藓的防波堤,说:“欧洲委员会捐助了这些防波堤。它们是海防工程的一部分,改变了很多地方海岸原来的面貌。我想这里比你记忆中的沙子更多了。”
他们走了大约两百码,马丁牧师轻声说:“这就是那个地方。”然后开始向悬崖的方向走。达格利什看到一个由两段紧紧绑在一起的浮木做成的十字架,沾在沙子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