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院的太平间里躺着李秘书的尸体,盖着白布。梅默庵穿着白西装,轻轻揭开白布,看到李秘书胸口已被打成了马蜂窝,白西装上全是血污,死不瞑目。梅默庵的眼泪涌了出来,自语道:“你本不该死,你就是穿了跟我一样的衣服,你是替我死的。”说完,他把手轻轻按在死者的眼睛上,慢慢一抹,死者的眼睛闭上了。
梅默庵把白布拉到死者的头顶,盖好,这才转身。他看着冷铁峰和王成虎,目光冰冷地盯着冷铁峰说道:“我要你们马上带人去王九洲的劳工会馆,抓捕那里所有的人。”
冷铁峰和王成虎一个立正:“是,主任。”他们立即带领大群特务扑向劳工会馆。劳工会馆的大门紧闭,特工们闯入大门,冲向了各个屋子,但没发现半个人影。王成虎匆匆地出来报告:“队长,会馆内所有角落已查遍,没有找到任何人。”
冷铁峰道:“把大门封了,继续查。一家一家的查,把上海滩查一个底儿朝天。”
日本特务机关小野办公室内亮着灯。屠先生跪在地上,身上已多处受伤,一脸狼狈。穿着日军军服的池田站在一边,小野正在擦着那把雪亮的武士刀。
只听屠先生说道:“小野将军,我已经知罪了,我们开枪杀错了人,把蒋委员长身边的梅默庵的秘书给杀了,却放跑了川岛将军。”
小野把武士刀架在了屠先生的头上:“那你说,我是一刀劈了你,还是两刀劈了你,还是三刀劈了你?”
屠先生的冷汗流了下来,急促地说:“不是我不尽力,是王九洲把局给搅黄了,我怀疑,他是故意来坏小野将军的大事的。”
小野咬牙切齿道:“这个王九洲,我会将他碎尸万段。”
屠先生接着说:“我在现场丢下了嫁祸给王九洲的证据,现在梅默庵的人正在抓他,小野将军,这件事我也有功劳啊。请你手下留情,下次你叫我干什么,我不收钱,我替你上刀山下火海。”
小野对着手中的刀说:“这三十根金条带走,我们大日本帝国不缺这三十根金条,我们缺的是一根点燃上海战事的导火索。”
屠先生连忙磕头致谢,但小野要屠先生留下一根手指头,算是小小的惩戒。
屠先生吓得一哆嗦,但又没其他法子。只见他一闭眼,大叫一声,刀子划了下去,一根手指断在了地上。
等屠先生连滚带爬地跑出了门,小野幽幽地说道:“就算多养了一条狗。杀了狗,狗没了;养着狗,它总会叫几声,说不定还能扑上去咬个把人。”
郊外仓库内,岱春风动完手术,身上缠着绷带,躺在地上,王九洲和孙奋明、阿金坐在一边。岱春风和孙奋明、阿金已经跟王九洲讲了日本人的惊天阴谋,王九洲感到极为震惊和激愤。
岱春风也介绍了阿金,说要不是阿金打探到情报,赶到南京报信,大家到现在都被蒙在鼓里。
王九洲一把握住阿金的手,表示感谢,阿金则表达了对王九洲的敬仰,希望能加入他的队伍。王九洲大喜。
岱春风也挺高兴,但看到旁边的六子就一脸的气愤。王九洲知道六子是屠先生的手下,还参与了刚刚发生的重要阴谋,也气得咬牙切齿,说要处死六子。但没想到六子缓缓站起身,说道:“九爷,我再叫你一声九爷,我六子是干了件昧良心的事,能死在九爷手里,我不后悔。”
让他这么一说,王九洲倒犹豫了,顿了一下说:“我王九洲杀人无数,但不杀一个主动叫我杀他的人。六子,我留你一条命,你回去告诉姓屠的,替日本人卖命,老子会找他算账的。”
六子旋即感激涕零:“九爷,我这条命是你的,你什么时候要,随时都可以拿走。”
王九洲对站在旁边的余业辉和陈利星一挥手:“给他蒙上眼睛送出去。”
处理完,王九洲终于追问起刺杀失败的另一主要原因来。
仓库门外月光皎洁,王九洲叫梅月堇来到了仓库门口的空地上,王九洲手中烟斗的火星明明灭灭。
王九洲质问道:“为什么没有开枪?”
梅月堇咬咬牙:“没有为什么,我就是没有开枪。”
王九洲的嗓门大了起来,手中的烟斗激动地挥舞着:“你这几个字就能打发我了吗?梅月堇梅小姐,其实你完全认出了我们要杀的人是谁,可是你放过了,让屠先生的人先开了枪,他们认错了人,打的不是川岛,而是一个替死鬼,是不是这样?啊?是不是?”
梅月堇被王九洲的样子吓住了,愣在那里,他从来没见过王九洲对她这么凶。
王九洲吼得更响了:“因为你这个本来打第一枪人的失误,我们刺杀失败,岱春风差点死了,还害了一个素不相识的姑娘,让她的眼睛看不见了。我们付出这么大的代价,你就这样来回答我?你让我怎么跟兄弟们交代?”
梅月堇极度委屈,也不顾一切地吼起来:“你就会跟我吼,对,是我坏了你的事,你有本事你别光对着我吼,你有本事你杀了我!”
王九洲被激怒了,突然掏出枪,顶在了梅月堇脑袋上:“没有人可以威胁我,梅小姐,你今天必须说个明白。”
梅月堇望着王九洲的枪,反而平静了下来,但内心百感交集,眼泪也随之流下来:“王九洲,我很后悔,后悔自己在心里把你当最重要的人,后悔自己为了你曾经自杀,为了你愿意去死!”
王九洲被她的话打动了,手也软下来,枪支朝下,但仍紧紧追问:“可你为什么不开枪,你要告诉我,你为什么不开枪?”
梅月堇流着泪,胸脯起伏着,情绪激昂,反而抓住了王九洲的枪,一寸寸上移,移到自己的脑门上。只听她说:“等我说完了,你就开枪吧。我要告诉你,你给我机会让我向他开第一枪的人,我迟迟没有开枪的人,是我的父亲!”
王九洲大惊失色,后退了一步:“梅默庵是你父亲?”
梅月堇惨笑道:“对,这个杀千刀的梅默庵,就是生我养我的人。”
王九洲愣在那,好一会儿,才收起了枪。
梅月堇仰起头笑着,倔强地说:“怎么了?你开枪呀。我说完了,你开枪,我不反抗,没怨言,不皱一下眉头。”
王九洲极力控制住自己,冷冷地瞪着梅月堇,但最终还是说道:“我到现在才明白,上庐山的时候,你拿什么东西吓唬住了那几个军警,原来你有特殊身份。”
梅月堇回答:“没错,那是我父亲跟蒋介石的合影。”
王九洲边回忆边说:“你明知道你父亲就在蒋介石身边,对了,蒋介石上庐山的日期也是你探听到的,那么,到了庐山上面,你早就看见了你父亲,可你什么也没有说。还有,在广慈医院里,他拿你做诱饵……”
梅月堇打断道:“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你怀疑我跟他串通一气,设下陷阱,我这个人一出现就是个阴谋。”
王九洲突然哈哈大笑起来,笑得极为疯狂。
梅月堇激愤至极,喊道:“你笑什么?你以为自己看透了我这个奸细而得意?那我告诉你,王九洲,我真错看了你,我以为王九洲是一个坦荡豁达的男子汉,一个顶天立地的大丈夫,原来你不过是个大混蛋!”
王九洲停住笑,瞪着梅月堇,咬牙切齿地说:“是,我王九洲是个大混蛋,我竟然让女儿去刺杀父亲,陷人于不孝不义,我他妈的该死!”
梅月堇心如刀绞:“你不用骂自己,是我坏了你的事,杀蒋介石我跟你,杀梅默庵我也跟你,但我就是下不了手。现在我把欠你的还你,要命有一条,梅家欠的命,我替梅默庵还你。”
梅月堇说着,挺了挺胸,扬起脑袋:“你动手吧。”
王九洲的手枪慢慢抬了抬。就在这时,王玉英、孙奋明、孟惜之等人从仓库里出来,见状大惊。
王玉英叫起来:“九哥,你干什么,快把枪放下。”
可王九洲的枪已经响了,子弹全击在梅月堇的脚前。梅月堇愣了一愣,内心极度痛苦。
王九洲大吼道:“你滚,滚回你的梅公馆去,滚啊!”他再次对着梅月堇的脚前开枪,子弹溅起泥土,扑打在梅月堇身上。直到子弹打光了,王九洲还在咔嚓咔嚓地扣扳机。
梅月堇绝望了,眼里闪着泪花,一咬牙,倔强地说:“王九洲,这可是你说的,你让我滚,好,我滚,我这就滚!”她一转身,往外冲去,但跑了两步,突然站住了,她转过脸来,竟然满脸是泪。她看着王九洲,伤心欲绝:“我……我本来还有话要跟你说,现在没这个必要了,但我要告诉你,总有一天你会后悔的!”
梅月堇说完,一跺脚,转身飞快奔跑而去。
王九洲久久地望着梅月堇的背影,手里的枪垂落下来,扑通一声掉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