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娃儿们蹲在二斗子周围抱着他的胳膊一个劲儿摇晃着。二斗子心软了,拿眼睛看九年。 九年眯着一只眼看看天上,说:“他妈的,这天热得也真邪乎……”
“好,那就带你们去吧。”
娃儿们呜哇乱叫着从地上蹦起来!
“可是你们别高兴得太早了,七哥,我问你,刚才你叫我什么来着?”
“我叫你……”七哥猜出了二斗子是什么意思了,赶忙改口说,“二斗子叔!”
“哎,这还差不多!”二斗子又指着九年问,“你们叫他什么?”
娃儿们齐声喊:“叫九叔!”
“这就对啦!”二斗子从地上站起来,拍拍身上的土说:“记住,以后不管在什么场合
说话都要讲究个礼数,不能乱了长幼尊卑。”
“记住啦!”娃儿们齐声答道。
“好,走吧。”
他们绕向南边,穿过桦树林间的小道,为的是躲开刁三万和麻三婶的眼睛——向村子东边的大东沟跑去。娃儿们都冲到前面去了。二斗子把长辫子盘绕在头顶上遮挡着太阳,灰色的打着补丁的上衣搭在他的光肩膀上,海九年与二斗子并肩走着。
“咦!你看,那是谁?”
刚刚走出柳树林,海九年站住了,用手拍了一下二斗子,指着村子通往归化城的大道让二斗子看。远远地看见有一团灰色的尘雾沿着大道向这边迅速飘过来。
“是个骑马的人在跑呢。”二斗子眯缝着眼睛观察了一会儿说。
已经可以听到越来越响的马蹄声了,尘雾中渐渐地看清了骑马人的身影。
“他跑得真快!”九年羡慕地发着感慨。
“这是个混蛋!”二斗子唾了一口,“暑伏天这么骑马,会把马跑死的。这个家伙骑的一定不是自己的马,而且他的心眼儿也不好。”
眨眼的功夫骑马的人就来到他们的眼前,那马被缰绳一勒,歪着脖子打着旋儿停住了。马的乌黑闪亮的皮毛、磁蓝色的眼睛,强劲有力的动作……都让二斗子那么熟悉,他完全没有想到这竟是黑枣骝!而且更出人意料的是打着黑枣骝疯跑的居然是胡德全。
黑枣骝嘶鸣着打着旋子,马蹄子溅起的泥土块子飞到了海九年的脸上。二斗子一边躲避着黑枣骝,生怕马蹄子踏着自己,一边问胡德全:“驮头!你这样使唤马会把黑枣骝弄出毛病的。”
胡德全没搭理二斗子的话,站在马镫上喊道:“少废话,你快去村西的草滩那儿,把放
驼的人们都叫来!”
一团一团黄色的汗沫子从黑枣骝的肚子上滴在了干透了的尘土里,黑枣骝“呼哧呼哧”地喘着气,玻璃球似的蓝眼睛斜着望着二斗子和海九年。
二斗子曾经参加过万驼社和羊马社组织的围攻天主教堂的行动,以为又要有类似的行动了。
“是不是万驼社的羊领房又有什么命令下来啦?难道是俄国人又到咱归化城找麻烦不成?”
“这回你猜错了!这一次是件大好事——有洋落可捡了。你们俩分头去告诉大伙儿,有马的骑马,没有马的骑驼,有车的套上车,立马进归化城里去!”
“可是进城去干什么去呢?”
“这还用问吗?是大好事!李掌柜要放火烧掉所有的毡毯,堆山结塄的羊毛毡和羊毛毯都是好东西!能让它们白白地烧掉吗?见便宜不拣有罪呢……”
黑枣骝又一耸一耸地跑起来,黄色的尘烟像一只时时变形的怪兽紧紧咬着黑枣骝的尾巴追进村子里去了。
海九年和二斗子抛开了七哥一帮孩子,转身往村西的草滩跑去。在路上他们远远地看见一辆三驾马车迎面朝他们跑过来,疾驰的马车身后拖出长长的尘烟。还隔着老远呢,二斗子就认出了驾车的车倌,他喊道:“是我干爹……”
说话间刁三万驾着的三套马车已经来到他们眼前,三匹拉车的马情绪都很激动,一边奔跑着一边扭动着脑袋躲闪着在它们头顶上悠来晃去的马鞭。刁三万站在马车上,一手握着缰绳一手摇晃着长长的鞭杆,活像古时候驾战车的武士。刁三万的吆喝声听上去有些吓人,马车轰轰隆隆驶过来,差点把等候在路中央的二斗子和海九年撞倒。两个年轻人机敏地一跳,蹦到路边的草地上了。